王川依旧很简练,炒着吃,煮着吃,蒸着吃,天天吃。刘天树说,川儿是不还是为那几个湾的事?王川说,叔真会说话,是的,可这鸡蛋与那些湾没关系,如果养了鳖,我恐怕还要孝敬叔几筐鳖蛋呢。刘天树忙说,这使不得,千万使不得,等我开个支部会研究研究。王川说,叔,大老爷们怎么婆婆妈妈的,还等我找乡里王书记吗?一提起王书记,刘天树冷汗热汗直冒,刘天树深知王川与王广合好,他女儿结婚都是王川从他那借的车。如果这两筐鸡蛋,让王川嚷嚷出去,再嚷嚷到王书记那里,这岂不毁了我刘天树一生的英明。王川冷眼看着他,这个从来不大冒汗的刘天树无地自容,一面是和王二麻较量多年才攫取到今天这把交椅,一面是王书记一句话,就可让他“解甲归田”;把鸡蛋回给王川,一是驳了王川的面,二是在女婿那里也不好交代。两难期间,刘天树终于决定把村里两个大湾让给王川养鳖。慌乱中,也忘了与王川签协约,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短。刘天树的嘴动了动,最终还是被王川的两筐鸡蛋堵上了。王川想,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你刘天树不喜欢清白吗,今天怎么了,不是照样败在我王川两筐鸡蛋下,吃了我的鸡蛋,我看你是跳进黄海也洗不清了。本来刘天树在王川心中还有点共产党员的威严,但就这么两筐鸡蛋,加之王书记的大棒,就让刘天树失了原则,看来人没有不贪财爱权的。刘天树煞费心机爬到今天的地位,他焉能因几个破湾而毁掉自己的前程,刘天树不傻,为了给女儿解决工作,他不是卑躬屈膝地给王书记送了两条白金鹿烟吗?不请不送,就地不动。在这个世界,离开人际关系网,一事无成。
拿下这两个大湾,王川得胜回朝,他将车上的另两筐鸡蛋卸下来,给了母亲。母亲一辈子也没见到这么多的鸡蛋,喜得扯扯王川的褂子,左看看右瞅瞅,看看孩子哪儿都好。一想到当年娘俩在青纱帐里,叶淑红就拿围巾抹起泪。王川说,妈,别哭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放心吧。看着儿子坐车一溜烟又飞了,母亲喜出望外。
王川从县里找推土机,在金沙滩大动干戈了,他将那两个湾垒了垒,修了修。湾堤旁放上几个石墩,铺条甬道,就扬长而去。
几天后,他拿着吕坤给他的两万元,在青岛终于嫖上了一个白俄女子,那一个晚上,让王川儿极为疯癫,比当年王家章嫖叶利娜都疯癫,花样翻新。王川终于尝到狂嫖洋姑娘的滋味,并从此对死去的王家章肃然起敬。不过,王川想,我可不和王家章那样傻,还生了个儿子。他准备和吕坤贷款一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水过地皮湿,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王二麻又在街头等到了王川儿,这时的王川已不再开130了,他换了一辆大头车。王二麻低三下四,川哥回来了?王川冷冷的一句,回来了。王二麻紧跟两步赶上去,很神秘地说,听说你在湾里养鳖,我是不可入股?可以,王川很沉稳地说,一个股一千元,你回家拿吧。自那次王川给王二麻买了彩电,王二麻就看上王川这孩子,夜里梦里都觉着王川是金沙滩的一块人物,刘天树不行,那家伙太死板,小脚女人,成不了大器。王二麻说,川哥等会儿,我回家拿。
一会工夫,王二麻出来了,他一手握着一个破手巾,战战兢兢地将那破手巾解开,露出一卷脏兮兮的钱,就吐口唾沫点了点,给了王川,并说,你点点。王川将那钱往肚子上的钱兜一捅,就拿着一块砖头样的东西向外界喊话,把王二麻吓了个愣怔。这次去青岛,带来两块大哥大,一块给了王广合,一块留给自己。王广合拿着大哥大,可与吕坤平起平坐了,早忘了王川的养鳖钱。今天大哥大突然在王二麻眼前一亮,仿佛天外来客,王二麻看直了眼,颤抖地说,川哥,是不要打个条子?王川就将那钱又从兜里拿出来,说,你拿回去。王二麻一看吓坏了,连说,不用打了,不用打了。王川说,不就一千块吗,等我用够了,把这个大哥大给你,值好几个一千块,看你小气的。说完,又上了小大头。
王川承包了金沙滩的两个大湾的消息,不胫而走。有时见王川故意将车开到湾旁,手执一钓竿,戴着墨镜,柳树底下一坐就是一头晌。人们认为王川睡了,可总又觉着他是醒的,由于戴着墨镜,总猜不出个所以然。王二麻总是一早一晚到湾旁观察那鳖,到坝上四处搜罗,总不见半个鳖影,就起了疑。这一天,他走到戴墨镜的王川旁,非常小心地问,川哥,川哥,湾里的鳖,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川哥呼噜震天,他戴着墨镜睡了。
等了半天,王二麻沿着湾边转了一圈又一圈。见王川起来,走到一面撒尿,王二麻也装着过去尿尿。那人一低头,眼镜掉到了地上,不是王川,那是远近闻名的大地痞小三,王川的一个哥们。一看是他,王二麻不敢再问,提上裤子就走了。王二麻深知这个小三的厉害,他不说话,一说话就拳脚交加,先打一顿,将对方打个鼻青眼肿再说。
墨镜小三走了,有几天没再来。又过了几天,来了几辆黑色的小车,吕坤、王广合从车里钻了出来,由王川陪着在湾边一圈又一圈兜了起来,边走吕坤边粗声大嗓地说,川哥,你这鳖多大了,怎么我一个没看见?
王川神神秘秘地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鳖这东西是个大懒汉,天天把个头缩在身体里睡大觉,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广合说,也就纳了闷了,来了半天连个鳖影没看见,这么好的天,也不出来晒晒盖。
王川赶忙从布兜掏出两只小鳖,趁王、吕不注意,放在湾边,就一手指着,你们赶快看,那里有两个小鳖。
王广合和吕坤一起把目光聚焦到那两个小鳖身上,把那两个小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全趴在那里不动弹。
王川说,我说他懒吗,你们不信。
吕坤粗声大嗓地说,是不是一男一女正在那里干好事?
王书记说,赶快走开,别败了人家的兴。
他们围着大湾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那两小鳖,后来那两小鳖也下到水里。
当得知湾里有两只上岸的小鳖,王二麻心里就踏实了,他知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那鳖长得很慢很慢。忽然有一天,精明一世的王二麻浑身燥热,他想,依我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也活不过那鳖,我那一千元是不白打水漂了。小王川呀,小王川呀,你这个鬼头的南蛮子。一次,他在街上终于堵到了王川,急煎煎地说,你的鳖出了没有?
王川慢悠悠地说,大叔,你这就难为我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那鳖长得慢呀。长不大,没人要,长大了,药用价值很高,能赚大钱的。
王二麻忧心如焚,那长多大,才能出湾?
王川说,越大越好,越大就越赚钱。
王二麻也寻思,养鳖不是养头猪,一年就长大了。鳖那玩意可不是一天二日就能大起来的。王川干么养鳖,养个什么不好。不过这个王川觉着王二麻也怪可怜,就顺手把王二麻提溜上车,附在王二麻腮旁耳语一阵,王二麻乐了,返老还童,成了三孙子。
王川把王二麻带到美容院,那里的女郎都穿着三点,奶子欲藏还露,小腹朦朦胧胧。王二麻今生哪见过这世面,你看这柔软修长的身躯扭来扭去,就像棉花糖,再一想想奶头山臃肿肥胖的就像一头猪,而且是一头廉价的猪,老公也从远洋船上下来了,赋闲在家,一步不离,就像老公鸡围着老母鸡,看得紧紧的,难以下手。
王二麻被一女郎领着进了一间封闭得十分严实的小屋,窗帘捂得不留一丝缝儿,头顶上挂着红红绿绿的灯,一铺大床摆在中间。王二麻吞吞吐吐,歪歪扭扭,不敢看那女郎。女郎顺手把他掀在床边,三下五除二,就给王二麻脱光了衣服,由于用力过猛,把王二麻那打着补丁的内裤也褪了下来,露出王二麻两条干瘦的腿,王二麻以为要干那事。女郎明眸皓齿地说,提上去,看什么。王二麻言听计从,把破裤衩提了上去。女郎皱着眉头,像老鹰提溜小鸡一样,把王二麻提溜上床。两只圆滚滚的大脚,就踩在王二麻的老背上,开始王二麻还能忍受,认为这是干事前的嬉戏,哪知这女郎走来走去,就像踩在平地上,把王二麻踩得叫苦连天,冷汗热汗直冒,加之屋子封闭得严实,王二麻一时像中了暑。好在一会那女郎不踩了,两片大腚又“嗖”地坐到王二麻的身上,两只硕大的乳房荡来荡去,两只能喷火的大眼睛睃来睃去。王二麻身上是又麻又酸,好不容易摆弄得起了兴,那女郎就下来了,穿上拖鞋,一溜烟地飘了。
王二麻浑身的骨头都碎了,看到身下那东西起来了,自己都笑了。王川这小子,玩的啥名堂。听听看看瞧瞧,再没有人进来,只是满鼻浓得化不开的香味儿,王二麻使劲嗅了嗅,在一面大镜子上,终于看到自己瘦骨伶仃的样子,无怪那女郎爱答不理的,仿佛在尽义务。
女郎出来后,王川叼着烟,抽出50元丢给那女郎。女郎接了钱,娇滴滴地说,谢谢川哥。王川知那老家伙还没出来,说,进去看看是不死了?就使眼色给女郎。女郎进来一看,王二麻还躺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就将他拉了起来,边拉边说,先生起来吧,起来开钱呀!一听到钱,王二麻醒了,不愧为风月场老手,就紧三火四地穿上裤子,边穿边说,多少钱?女郎莞尔一笑,先生不多,一千元。此时的王二麻浑身冷汗热汗随腚淌,我的妈呀,这不害人呀,咱们还没干……干,说着王川走了进来。女郎说,这先生真有意思,只顾痛快,害疼钱。王川顺手拍那女郎腚片一下,又在脸上飞了一个吻,说,你走吧。钱由我付。这才看到王二麻的脸变了过来,他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王川将王二麻领上车,对着王二麻的脸说,今天咱们总算扯平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那鳖还得养着,对不起二麻书记,你走吧,就打发司机,将王二麻送了回去。
那晚王川在美容院宿了,他抱着那个女郎花样翻新地干了一宿。他脑子一片空白,只两个字,一是骗,二是操。日上三竿,大哥大猛地响了,女郎想去接,被王川按下。那头传来信号,是吕坤的声音,仍声如洪钟,今天我过生日,川哥可来凑个热闹?王川不迭连声,行,太好了,太好了,吉日,吉日,大吉大利!
王川花三百块钱匆匆忙忙从一饭店买来两只大鳖,就去了吕坤那里。
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看九表妹正给吕总剃须,就不出声音站在一旁看了好久,以为两人没有觉察。其实吕坤早看到王川一手提着两只鳖,在他面前的镜中站着。九表妹那调脂弄粉的素手正款款给吕总剃着胡须,吕总的头向后仰着,看到大镜子里王川那个窘样,就说,找个地方放下吧。王川不是在看吕坤,是在看九表妹那一双白玉手,那是举世无双的一双漂亮的女人手,那手有一种馥郁的味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传了过来,这是一双没有多少男人摸过,又可能专摸吕总的手,华美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双手让经多见广的王川沉醉不已。
王川依旧站着,吕总又把头向后仰了仰,对着镜子向九表妹努努嘴,怠慢了客人,先去招待。话未完,表妹说,看哥急躁的,划破了脸,过一会不好吗?川哥,又不是外人。九表妹在镜中拿眼向王川这边睃了睃,那眼仿佛带钩儿,一眼就把王川的魂勾走了,王川定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九表妹给吕总剃须刮脸。王川寻思九表妹在外人跟前甜腻腻十分肉麻地左一声右一声喊吕总“哥”,看那光景双方的关系肯定又近了一步,跟我的关系不见外,似乎也进了一步。王川心里踏实安稳,那2万元的鳖款也不用操之过急了。
约有半袋烟的光景,九表妹给吕总剃好了须,又打了盆热水洗了洗。九表妹这才好整以暇地走过来,接那两只老鳖,可能是听到声音,也可能是闻到香味,老鳖伸出了长长的脖子,把九妹吓得跑出老远,边跑边喊,川哥怎么敢拿这东西?吕总对九妹说,把厨子叫来。一会厨子来了,把两鳖拿去。吕总说,先把鳖炖上,王书记来了没有?九妹说,还没来,就过来给王川倒水。那时兴低领衣服,九妹的两只白胖的大乳,就一耸一耸地差点掉进王川的茶杯里。吕总问,那两只鳖长这大了?
王川说,哪是?那天是我叫小三组织几个弟兄好歹摸上了两只,一直在我家水池暂养。听吕总今天过生日,就过来孝敬了。
吕总说,可别把鳖爷爷、鳖奶奶也摸上来,断子绝孙不好。看九妹依旧笔挺地站在那里,就说,你先出去吧,我们谈点男人的事儿。九妹红着脸儿走了。
王川说,这鳖很有营养,听我村的三吊眼说,少说也有100岁。
一听三吊眼,吕总眼睛发亮,那老家伙还活着?!
王川说,还活着。
吕坤又问,还吃土,还抓黄鼠狼?
王川说,吃,黄鼠狼那东西越来越少了,抓来挺费劲,可能让三吊眼抓断根了。
吕坤说,好久没吃那东西了,让三吊眼想法抓一只我尝尝。妈妈的,这几天胃不舒服,弄只开开胃。
王川大胆地说,莫不是用力过猛了,你看九妹那奶子,转眼让你弄大了。
吕坤自豪地说,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妙处,小的就好比青涩的李子,大的就好比白玉兰香瓜,李子涩点有味道,白玉兰香瓜大,味道就淡了。唉,不和你扯闲呱了。
吕坤向门外努努嘴,只听九妹的高跟鞋一路响过,就进来了,朱唇轻启,满口皓齿,雪白放光。吕哥,川哥,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