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说这话的分秒之间，只见前方马老头突然停住脚步，扬起手来示意大家停脚。我们都齐刷刷地停下脚来，保持着警惕，生怕又突然冒出来个大虫或大蛇之类的。却见马老头伸长了脖子，撅着鼻子在空气中认真地嗅，嗅了两三遍，才果断地说：“这里参味很浓，应该有老参的迹象，只是这味道倒是有点怪，不知道是哪些植物的味道掺和在一起。”马老头这么一说，身后的马如泉也赶紧撅着鼻子嗅，补充着说：“确实是有参味，很浓。”
“你们几个，把眼睛都放亮堂点，看仔细了。这里树很高、草很深，走路放慢点，可别错过什么。还有，接下来都安静点，不要说话，以免惊到参宝。”老头子把背上的背包斜扛在一只肩膀上，从里面摸出一对黑乎乎的大铃铛来。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啥，昨天晚上老头子把那木匣子抱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里面还有不少器物，像僵尸片里的道士一样，各种用具一应俱全。这很正常，老头子先前不是说，市文化局的人都打算把珍宝堂这个传统典型编入地方县志了么，所以乱七八糟的物件肯定一大堆。
我们几个人紧紧跟在老头子后面走，水风轻也一言不发，甚至还屏住了呼吸。我跟她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这种山野寻宝的行动，听老头子这会儿的口气，好像这万年老参马上就在眼前了，两个人的心里都感到有些激动。
蹑手蹑脚地，咱们走着走着，老头子又把手扬起来，回过头来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整得我们大气小气都不敢出。我扶着水风轻的背，垫着脚尖，伸长脖颈往前面去看。我以为老头子已经发现参宝了，迫不及待地也想瞧上一瞧。没想到这一看不打紧，一看真把老子汗毛都吓得竖起来。只见前方百米开外有块平地，平地上，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正猫着腰在那里吃草，体型有一头成年猪那么大。因为背对着我，所以看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只是看到那家伙通体雪白，感觉浑然没有杂质的样子。
我赶紧拍了拍水风轻的肩膀，用手指了指前边，示意她看。便把垫着的脚放下来，扶着她的腰，使了点力气支撑着她。她也就伸长脖颈，聚精会神地去看。不看还好，乍一看，这个死丫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吓得老子立马面如土色，赶紧誊出一只手来把她的嘴给捂住。心想，经她这么一吼，那毛茸茸的大家伙肯定要逃跑了，于是再度踮起脚尖，想要看看究竟是啥玩意。一去看，哪里还有什么踪影，只有一大片比我还深的草在左摇右晃地摆动。
水风轻这一声惊叫，这祸算是闯得尴尬了，除了我身后的马由江之外，其他几个山人都齐刷刷地把头回过来，看着水风轻。水风轻把我捂着她的手拿开，为难地笑着，深表歉意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前辈，我这实在、实在是一时控制不住。”
“你鬼叫啥呢，死丫头，那么大的蚂蚁你都敢抓，那玩意就吓到你啦？”
“我说傻大帽，你不知道那玩意是啥？”水风轻疑惑地看着我，对我此时的镇定深表意外。
“我没看清楚啊，背对着我的，就看了个背影。你看清楚了？”
“我去，那是只大白兔啊!”
“啥，大白兔，像猪一样大的大白兔？你确定你眼睛没有瞎吗？”我勒个去，听她这么一说，我这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下，像超重的卡车把防震钢板压断了似的。那么大的白兔，不是开玩笑吗，这也整得太离谱了点儿吧。
“我说马大伯、马二伯，是真的吗，你们在前边看得清楚，那真的是大白兔？”我难以置信地问前面两位前辈。
马老头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马如泉深深地点了一个头。我靠，一看他点头，我这心里立马就七上八下的。人家常说，知道真相后，心里悬着的石头也会落下来，我这是知道真相后，心里的石头立马就悬了七八块上来啊。蚂蚁那么大，乌鸦那么大，白兔又大得跟头猪似的，这要是钻出一条蛇来，还不得一口把七个人吞下肚啊。越想越乱，越乱越觉得修铁路那个传说好像是真的。
“那咋办啊，马大伯，这参宝咱还寻吗。你也看到了，刚才那蚂蚁那么大、乌鸦也那么大，这会儿白兔又这么大，万一下一个是条蛇，那咱们怎么招架？”
那马老头听我这么一说，好像也觉得有点道理，脸上布满了愁云，没有立马回答我。身后的马由江由于被前面的几个人拦着，应该没有看清楚刚才那只大白兔。只是听我口口声声地说‘猪一样大的大白兔’，纵然没有亲眼所见，也确实是吓的不轻。“是啊，大伯，这咋办啊。这幽冥山上咋这么邪门。要不回去打打那几条娃娃鱼的主意算了？”听我问着马老头子，马由江也跟着着急起来。刚才那只大蚂蚁就把他吓得不轻，这会儿幸亏没有看到那只大白兔，要不然还不把他双手双脚都吓得抽起筋来。
“如泉，你怎么看？”马老头没有回答我们，看来这个决定他不想一个人做。
“要不这样吧。”马如泉思考着纠结了一会，终于开口说，“这里老参味确实很浓，他娘的看着快煮熟的鸭子还没舔到屁股，还是有点心里不甘。其实倒也不是心里不甘，而是落下一个大大的遗憾，像我们这种岁数的，估计这辈子进这种原始森林也就这么一次了。刚才那只大白兔，大是大了点，但毕竟是吃草的家伙，总不能拿人怎么地。我看这一块地势逐渐开阔，根据咱们多年的寻宝经验，应该也不像猛兽潜伏的地方。要不咱们再找个二三百米看看，如果仍然寻它不着，那咱们就毫不犹豫地打道回府。大哥，你看怎么样？”
马老头想都没想，嘟着嘴点了点头：“行，那咱就再寻个二三百米，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确实叫人为难，但机会这种东西，也不是常常有。就这样吧，大伙儿都小心谨慎些，把家伙都放在方便的地方，以防万一。”他说的家伙，自然就是那些杀伤性工具。
我看了看这周遭的地形，确实是如马如泉所说，较为开阔。但这种开阔的地形，会是老参的生长环境吗。这人参素来喜阴，喜寒忌热，一般适宜生长这15℃-20℃的温凉湿润环境。眼下的情形，貌似与此有点不符啊。我以为，要么他们忽略了这一点，要么就是纯粹在凭经验干事。于是就把这点跟老头子挑明了，结合周遭环境作了一番分析，告诉他此地不适宜人参生存。
老头子倒也表示理解，但固执的人，总会有自个儿的一番说辞，他说：“按常理来论，的确如你所说。但是如果环境差异不大，那就属于正常范围，我们常年在深山里寻宝，有这方面的经验。咱们这地，现如今虽说是亚热带季风气候，但是这山中，也有一年四季阴凉的地方，那梅里雪山，还常年是雪呢。谁说这么大的山，就保准每一寸土地都是热烘烘的呀。再说了，那可是万年老参，我太师傅也不曾否认过。一万年以前，咱这地球上连猴子都还没有呢，你咋就知道咱这地儿不适合人参生存。任何物种，只要挺过了一万年，什么温度、水分，那全是狗屁，要是在生存进化的过程中，轻易就让一点温度、一点水分给弄死了，那还能叫万年吗，那不得叫短命才是。而且最重要的，是脚下这块地方，咱哥俩确实是已经闻到了老参的气息，这点准假不了。”
这老头子，先是再一次把他太师傅搬出来，其次是说了一些貌似还真是那么回事的道理。整得我一时半会儿竟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词儿。难道在这种大千世界面前，我从书本里学来的那点常识，只能算是个笑话？只能算是从沧海中捞起来的一粒沙子？在这种自我怀疑的精神面前，我感到无话可说，老头子的这套说辞，显得太霸道太强势了。只不过他说一万年以前咱这地球上连猴子都还没有，这点他倒是说错了。实际上，三千五百万至三千万年前，就已经出现最早的古猿“原上猿”了，它是猴型总科和人型总科的共同祖先。三百五十万至三百万年前，就已经出现咱人族的直接祖先“阿法南猿”了。一万年以前，我国都快要发展至母系氏族社会繁盛时期了。
既然如此，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们往前走。来到了刚才那大白兔吃草的地方，地势稍微开阔了些，大家都围着马老头站开来。那老头子，正盯着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看，像一堆马铃薯一样堆在那里。
“我说马老伯，这堆东西不会是那大白兔拉的粪便吧？”我问道。
“正是。”我的天，这兔子排的粪便，居然大得跟马铃薯一样，“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这参宝气息中夹杂着其他植物的气息。原来是从这兔子粪便中散发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大白兔吃了参宝的枝叶，又吃了其他植物，然后一起拉在这里？”
“对的。这堆白兔屎，除了有参宝气息，还有熊胆草、批麻草、露水草、银叶菊、常春藤、青羊参、野百合、匐卧木紫草、野天麻、岩白菜、灯盏细辛……好家伙，吃得可不少啊。”
“哇塞……马老伯，你这跟神农尝百草差不多了啊，怎么这么厉害。像你这种人，如果生活在上古时代，绝对是推动华夏中医药发展的一大圣贤啊。等我回去，就跟我爸说这事，让那植物学教授来拜访你。”
马老头就那样闭着眼睛，沁人肺腑地在那里嗅，一口气说了十来种山野植物及中草药名。水风轻免不了又是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然而不管她这马屁拍得怎样地嘎嘣响，马老头仍然一动不动地对着那堆马铃薯球嗅，看起来很沉浸很陶醉的样子。说实在的，就马老头刚才这么一嗅一说，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对于他这种非凡的嗅觉能力，我着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像他这种人，如果文化水平再高点，跑到公安局去弄个巡查的职，不用说，那些成天训练的警犬肯定要统统下岗。
“对了，还有大麻？”马老头突然张开眼睛，补充道。
“啥？大麻？你是说那只大白兔也抽大烟？”
“唉呀，疯丫头，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吃大麻跟抽大烟是两回事。”我向水风轻翻了一个白眼，知道她是明知故问。
“对的，就是罂粟。这种植物能刺激动物的神经，既能让他产生幻觉，又能产生依赖性。虽然这大白兔吃是吃了一些罂粟，但吃得不多，我都嗅了好一阵才嗅出来。吃这种东西会上瘾，如果没有经验，吃上几口上瘾之后就稀里哗啦一通乱嚼，那可能会把它直接毒死在当地。这么说来，这只大白兔可能不是第一次偶然吃，它有经验。如果不是第一次偶然吃，那么这只大白兔绝对已经上瘾，如果对一种植物上瘾，那他就会重复去吃，既然要重复去吃，那就会反复走同一条路。而在吃罂粟的路途中，它又吃了参叶，混合在一起排了出来。这也就可以肯定地说，那株老参，就在这大白兔往返的路上。即便不是那株万年老参，至少也是株难得的参宝。咱们只要注意观察，留意这大白兔的足迹或留下的痕迹，走上它走的这条道，应该就能找到那株老参。”
你别说，马老头这人文化水平不怎么地，但这一通推理好像是成立的。其他几个人听了，都纷纷表示赞同，好像瞬间看到了理想中的那盏灯塔就高高地照在前方。我跟跟水风轻的兴致也被提起来了。当下跟着马老头，对左右两边的地面进行了一番勘查，结果终于让马老头发现了大白兔排下的陈旧粪便。对新旧两堆马铃薯球的形状及陈列方位进行了综合对比，这马老头硬是把大白兔的往返方向给区分出来。不得不说，对于马老头这种在山里积累下来的经验，我实在是只有心悦诚服的份。
大白兔往返方向既定，马老头又说眼下这堆新排出来的马铃薯球应该是昨天傍晚吃下，吃了可能是在路上睡一觉，然后天亮之后醒来再往回走。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咱们只需要朝着大白兔去的那一边，应该就能发现那老参。
当下理清头绪，个个都对马老头拍了一通马屁。都夸他嗅觉能力超群，都夸他分析能力到位。这老头子就是禁不住夸，一夸他就飘起来，好像抽了大烟一样。老头子就这么悠然自得地带着大家一路前行，路上留意大白兔的痕迹。走了大概有二三百米路，还是没有找到老参，这这种节骨眼上，大家都把刚才马如泉说的话忘到脑后了。刚才那马如泉说如果寻上二三百米地，仍然找不到老参，就毫不犹豫地打道回府。但此时大家摸到了线索，个个都是兴致盎然，哪有半途而废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