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睡得正香呢,突然电话就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我划开一看,是那二货女朋友打来的,正好是六点半,我寻思着时间这么早,难道是上厕所忘记带卫生纸了?当晚睡得太沉,连这个二货什么时候爬起来我都没察觉。
“亲爱的,你猜我现在在哪里?”我还没有开口,她就欢天喜地地说道。
“在厕所?”
“在你个大头鬼,我在幽冥山?”
“啥?什么山?”
“幽冥山啊。”
“我靠,你死那里去干嘛,你赶紧给我死回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这个女朋友是外地人,幽冥山的这些传闻她自然不曾听说。平时我也没有跟她讲过,因为那些东西在我脑海里,都是些无中生有的玩意儿,以她这么聪明的脑瓜子,我搬在台面上跟她说了,她还会反过来说我忽悠三岁小孩呢。她老爸年轻的时候是个探险爱好者,所以在她身上也流淌着那种彪悍的血液。平时我带她回老家,她总是会带上一些登山设备,一落下脚来,就跟个猴子一样坐不住,一眨眼的功夫就往那高山上跑。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次居然会跑到幽冥山去,玩得着实有点过头了。
“怎么了?你那么慌张干嘛?离开一时半会儿的,你就这个死样。”
“不是……那幽冥山去不得,你回来我慢慢跟你说,有很多恐怖的传闻,搞不好会要了你的命。……等等,你跟谁在一起?”
“马大伯啊,就是经常给你讲故事的那个。”
“我靠,这个死老头子,怎么把你也牵扯进来了。真是他娘的。”当时的情况可想而知,我这心里的焦急劲儿,可不亚于小日本又公然以言论挑衅咱******所带来的震颤。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那个老头子是不是在她身旁,出口成脏地就骂了起来。
“我说好好的你怎么骂人呢,马老伯挺好的一个人啊。”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到底回不回来?”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单只手拎着衣服往身上套。
“不回来,我要去登山啊,快到山脚下了,果然是好大好大的一座山啊,望都望不到边。”
“好吧。你先不要爬那死山,你等我到了再爬好不好,求你了,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你也不要多问。”我深知,不管我怎么费唇舌,也无法打压下她那股倔强的劲。
“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才这么早给你打个电话。”那二货嘻嘻笑着,“我答应你,不爬山,你快来吧。”
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几乎是说了七八个“FUCK”才把衣服穿好。没洗脸没刷牙,边跑边系裤腰带,冲进侧屋中把我平时用的山地车推出来,哐当拉开大门。两腿一蹬一踹,跳上那山地车就死命地踩。这幽冥山离咱们这里有七八里地,如果用步行的话,走快点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左右。那马氏五山人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这一算下来,那他们应该是六点不到的样子就出门了。
此时正值夏秋交际,天亮得早,但这会儿还不算通透。雾气蒙蒙的,远处的山巅上压着厚重的迷雾,正在慢慢地向上升腾。雾里看花、云里雾里的感觉就是这个样子了,漫山遍野的绿,掩映着一望无际的白,那感觉,真的是如入仙境、如去蓬莱。
好了,闲话不多说。话说通往这幽冥山的七八里路,前面四五里可以沿公路走,后面三四里则必须沿山道行,没事不瞎逛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会修条柏油马路上去。于是我就马不停蹄地蹬那山地车,跟比赛似的,四五里路用了四五分钟也就蹬完。把山地车往那路边一锁,又是跑接力赛一般往那山道上冲。所幸这山道还不属于原始森林的范畴,虽然年久失修、荆棘载途,但在刻不容缓的人眼里看来,也还算是一条像样的大道,跌跌撞撞地跋涉了近半个小时,才把那山道走完。
走完山道,终于来到了幽冥山脚下,左顾右盼,却哪里寻得到他们的踪影。拿出手机来拨那死丫头的号码,发现这个鸟地方居然没有半点信号,真的是祸不单行,踩到****的时候往往还不止一脚。我就把两只手笼在嘴上,惊天动地地呼叫那丫头的名字。这地方四面环山,山高谷深,你一喊叫,好像是有几十个回音接二连三地逗你玩。可能是这回音叠加的关系,一重重地荡漾回响开去,简直生生不息。话刚喊出,那丫头倒也就听到了,和着那回音吆喝道:“嗨,傻大帽,你到了吗。顺着小路下来吧,到河边来。路上有我留的记号,我折了一些树枝堆在那,我已经在爬山啦,哈……哈……哈……”
对于这种疯丫头、野孩子,你只能用“无语”二字来表达你的心情,该哭不是,该笑不是,该揍她不是,该顺着她也不是。
我赶紧沿路边去找她说的记号,这里仅此一条路,所以我站的地方离那记号也不远。那记号留的也是明显,像猴子掰玉米一样扔了一地,只向前走了五六十米也就看到。走过去之后,路就明显变窄了,像羊肠小道一样弯弯曲曲地盘旋。我又心急火燎地沿着羊肠小道,连滚带爬地摸索着向下走。这小道上尽是杂草蔓藤、深可及腰,两旁灌木遮天、郁郁苍苍,显见平时根本无人涉足此地。但那马氏几个山人此时既已到达这里,要下到幽冥山脚那河边,自然得辟出一条路来,所以这些杂草蔓藤和挡道的灌木,早已被他们割的割、砍的砍,全部放倒在一旁。尽管路已被他们清理出来,但我也花了近十分钟,才把这条一百多两百来米的艰难小道穿行完毕。
下得河来,但见一条二三十米宽的河流自山崖中穿行而过,河水湍急、水量充沛。一大朵一大朵的浪花拍打着岩壁,一波接着一波,争先恐后地掀起一两米高的浪头。水色深绿,幽深难测,泛着重重漩涡,时不时地卷着几根枯枝、几片树叶,从你眼前翻腾而过,眨眼间就被裹得没踪没影。站在河边,便不自觉地心想,如果那些枯枝树叶是你自己,那该是怎样一个下场。
沿着崖壁,攀扯着山脚下延伸出来的古藤树根,又向前行了二三十米,见到一棵参天老树,差不多有两围那么粗。树上盘枝错节,攀着许多藤子,一直一直往上长,似乎要伸上云端。老树枝丫宛然孔雀开屏,像个巨形伞盖一样铺展开来,直把这河面都遮掉了一大半。有的树枝下垂太甚,大半淹在水里,随着水流涌动,一晃一晃地像是摇船。
看着眼前这些景观,惊叹,那是必然。平时在城里工作,都是在高楼大厦里穿梭,亲近大自然的机会本来就少。此时忽然面临这种与世隔绝之景,而且又披着原始的谜影,不得不叫人啧啧称奇。但另一方面,正是因为身处这种危险境地,才使得我这心里的弦又拧紧了一圈。那个野丫头,我从她老爸身边把她带走,可不是让她用生命来这种地方开玩笑的。所以此时此刻,不管有多么好的心情,一想到“后果”二字,就会被挤兑得一笔勾销。
“水风轻,你们在哪?我怎么看不到。”我抱在那老树上大声喊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些惶恐,但不是为我自己。水风轻是她的名字,很温婉很含蓄,大概是小时候她爸妈希望她长成这般风范。但现如今呢,很明显是南辕北辙。
“我已经在半山腰上啦,那棵大树,上面有索道。你沿着索道就可以过来,这位由江大哥等着接应你。你要悠着点,那水流可是很急,千万不要掉下去。”声音从河流对面传过来,好像确实是在半山腰上,但是云遮雾绕地着实看不见。
“你大爷啊,你不是答应我等我来之后再爬山吗,你怎么这样,万一出个三长两短,你那老爹岂不要杀我头。”
我大声责备着,寻思以眼下这态势,可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这死丫头就早跟马氏五个山人过到河对岸去了。想着想着,在心里真巴不得把她抓回来狠狠地扁上一顿。然而你又无可奈何,经常被她老爸带着到处跑,把性子养野了,长大了一般人真招架不住。一般人说的,也会当成耳旁风,一般人叫她做的,也多半会不以为然。所以像我这种一般人,就只能看着个孙猴子一样的人,感叹别人家的媳妇好。他这人跟绝大多数女汉子一样,独立性非常强,干事风风火火、干脆明练,大有嘁哩喀喳一刀斩的风范,但也不是胸大无脑,智谋和武略又远远胜过一般人。小的时候下河抓鱼摸虾,带着小伙伴们打架,长大了就花拳绣腿,帮助好朋友们锄强扶弱。如果武功再好一点,就真的可以找花木兰报名去战场上杀敌擒贼了。我时常跟朋友们感叹,多亏她是个丫头片子,要是个大老爷们,以她那英雄不问出处的江湖性情,还不得去日天才行啊。
照他说的,我抬头一看,见这参天老树中间往上的部位,在枝叶遮挡下,果然系着一条钢索,紧绷绷地延伸到河流对岸。攀着大树爬上去,发现这钢索不是刚栓上去的,应该还是有些时日了。这就奇怪了,这种无人问津的地方,难道平时还有人造访?
“小云,你先检查一下绳索,不要着急,绷带、绑带、滑轮、扣子一定要看好,然后再往自个儿身上绑。”那马由江估计是协助那个死丫头爬山,这会儿才折回来,在河对岸站着对我指指点点。
我看那河水又深又急,不用他唠叨,自然也会小心翼翼。一一检查完毕,把绑带牢牢绑住,双脚照那古树上一蹬,刷刷刷地就滑到了对岸。你还别说,好久没在索道上玩耍过,这会儿在悬崖之间,就那么倏忽一小阵,还是感觉有些过瘾。
过到对岸,我也没多问马由江什么,毕竟跟那个死丫头的安危比起来,其他问题都不足一提。便跟着他沿着河道,照例抓着树藤树根,又向前走了四五十米,这才到得登山的地方。往上一看,那一刻真是美呆了,就像西游记中那些仙山,一半被白雾托着,颤巍巍地浮在半空中。黎明的曙色又近了一层,雾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向上升腾,好像半空中正有个宝葫芦在吸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