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崖上已被马氏几个山人布下了缆绳,一扣一扣地牢牢钉在那崖壁里。我跟在马由江后面,一步一踩地向上攀登,攀到一半,突然听到上面有婴儿的哭喊声,心里好不纳闷,怎么在这样的险山峻岭里,竟会有婴儿出现。就问马由江,是谁这么厉害,背着娃娃来登幽冥山。马由江还未回答,水风轻又哈哈笑起来了:“傻大帽,你快来看,这上面是什么?”
此时我已经跟着马由江蹬到了半山腰,而他们几个人,早已登上了崖上边。隔得近了些,我也就看得清上边情形,只见水风轻手里正抱着个什么鬼东西向我炫耀,黑乎乎的,看不甚清楚。就大声问她:“什么鬼东西,你赶紧往里面站,安全要紧。”
“娃娃鱼啊,哈……哈,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娃娃鱼。这塘子里有五六条,发大财了,等我回去跟野生动物协会的汇报一下,邀个功请个赏。”说话间,那手里的娃娃鱼就挣扎了起来,边挣扎边嗷嗷嗷地嚎叫。我担心那死丫头这么玩,会被娃娃鱼从那上面给甩掉下来,就催着马由江加快速度,忽忽地往上爬。没几分钟,也就爬上了崖顶。回头往下看,估摸着这悬崖起码得有二百米那么高。陡峭的程度,简直快跟垂直没什么两样。就这样漂浮在崖顶的迷雾里,深深呼吸了一口纯净自然的空气,感觉自己都快要成仙了。
“傻大帽,你终于上来了啊,担心死我了。快过来看娃娃鱼。”见我上来了,水风轻冲我笑起来。手上仍然抱着那条娃娃鱼,向我高高举起,好像是抱自己孩子似的。自己把脸藏在娃娃鱼后边,对着我眨眼,一看就知道是怕我生气,才这样故作媚态。
我懒得理她,也没有走过去,啪嗒一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一路上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又是玩命儿爬山,可着实是把老子累死了。本来在崖下的时候,心里窝着的火,比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还要旺盛,心想等上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但经这么一折腾,累的跟刚耕过地的牛一样,完全没有心思去跟她理论。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珠子瞪的滚圆,只差摘出来扔到她脸上去了。
马氏那几个山人则在自顾自地忙着,马如逸半躺在地上抽旱烟,一口一口地吐,我都不知道他是抽旱烟还是抽这雾气。马如泉、马旦、马良则在勘查地形,拎着砍刀斧头,砍的砍、割的割,愣是找不到进入这原始森林的入口。说实话,虽然那马如逸是长辈,但以我这阵子的闹心情绪,真想跑过去狠狠地干上一仗。你没那本事拉我入伙,就私底下玩这种伎俩,把水风轻给拉进来,而且还把我蒙在鼓里。水风轻牵扯进来了,我岂没有跟来的道理。我真不知道,像他这么瞎胡闹,一心想着钱,想着他的虚荣心,置别人的安危于不顾,要是出问题了,到底找谁负责。尽管心里对他怨恨颇多,但事已至此,我也莫奈其何,也无需找他理论什么,我心里清楚,他肯定是预料到我不可能入伙,所以白天的时候才抓住水风轻喜欢爬山、喜欢探险这一点,跟她说这幽冥山如何如何神奇,如何如何刺激。这水风轻平时本来就有点像她老爹那样,喜欢来无影去无踪,很多事情干得妥妥的了才让别人知道。经马如逸这么一唆使,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劲自然也就泛了起来,二人越谈越细,便把计策商量妥当,并且还把我瞒住。等到次日时辰一到,几个人一汇合,风风火火地向这幽冥山进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事情也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这死丫头才给我打电话。我一着急,不可能不管她死活,也就只有马不停蹄地跑来了。这老家伙还真的是老奸巨猾,给我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着实叫人防不胜防。想通了这些,心里也就没有什么纠结,反正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还不如顺其自然,着手眼前,事情到了哪一步,便想哪一步的招。只是有一点不明白,马如逸这么干,风险可是很大的,这水风轻又不像我,我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倒也值不了几个钱,可水风轻这条命,不说命比金贵吧,也跟银命差不了多少。你说你冒冒失失地把人家带到这原始森林里来,要是出了点差池,那可是把你们几个土老汉卖了也赔不起的事儿呀。
我喘气也喘得差不多了,水风轻也不像先前那样抢着瞎嚷嚷,自我一上崖来,就瞬间变成个乖乖女模样。她知道我这人就是心肠软,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招,那是了如指掌。好吧,既然你表现得像个乖乖女,那我再像头疯狗一样汪汪汪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有气度有胸襟一点。就嘿嘿笑着走过去,伸出手往那娃娃鱼上一戳一戳,又往她身上一戳一戳,戏谑道:“可以啊,你个野丫头,狼心变豹子胆了是吧,刚长出来的翅膀就变硬了是吧,敢把你老爸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敢胡天海地地背着我乱来了是吧,敢把自个儿的小命拿来打水漂了是吧……”
我就这么叨叨叨地说着,马氏五个山人都停下手中的活,齐刷刷看过来。我看他们那鸟样,估计是担心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跟水风轻在这山崖上干起仗来。所以都做好心理准备,要是真干起来,也好及时出手阻拦。
水风轻被我这么一戳一戳,只顾倒退着脚步往后边躲,把手上的娃娃鱼贴到我胸前,嘿嘿嘿地笑起来:“傻大帽,生气没有好下场,你知道这娃娃鱼为什么会长得这么丑吗。我跟你说,这娃娃鱼啊,刚开始进化的时候,它是娃娃,俊俏得很,不是鱼。但是为啥现在会变得这样丑呢,因为生气给生的。生多了,既黑又丑,所以才叫娃娃鱼。你看现在,这丑得连点娃娃样都没有。”
站着不动的几个山人一听,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一出来,气氛马上就让他们给缓和了,我想严肃也严肃不起来。再说,听水风轻这么一通胡说八道,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忍了一忍,愣是没忍住,只得跟着他们冷笑了两声。
“怎么样,傻大帽。野生娃娃鱼,想不想吃,咱整上一条。”水风轻笑着,把那条挣扎来挣扎去的娃娃鱼放进水塘里。
“你说什么?你脑子进水了吧,这是野生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怎么能吃,吃了被逮到可是要坐牢的。”
“嘿……嘿……嘿,我知道,可这里就只有咱们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再说这水里不是有五六条吗,吃上一条,也还有四五条,怕啥。”她从那水塘里掬起水来,边洗手边笑着说。
“你刚刚不是说,要汇报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邀功领赏的吗?”我微微笑着。
“我改变主意了,这爬了这么高的山,肚子也饿,待会儿我就生个火,抓一条出来烤烤。”说着把头转向马由江,声音拔高一节,嚷嚷道:“我说由江大哥,你们有没有带油带盐啊?”
“有,当然有。植物油、芝麻油、花椒油、盐巴、胡椒粉、辣椒粉、鸡精,应有尽有。”在一旁整理者绳索的马由江笑着应道,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个背包。看他这架势,好像还真打算来上这么一出似的。
“太好啦,这种野生的,味道想必是极好的,待会儿哀家倒要好好品尝品尝。”水风轻越说越离谱了。
我瞪了他一眼,抖着手在她额前点了点,嗔怪道:“像你这种人,真该拉出去枪毙个十次八次的。”
“哈……哈……哈”水风轻大笑起来,“哄你玩的啊,傻大帽。”
马氏几个山人又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了,这个疯丫头,耍嘴皮子一套一套的,真是拿她没有办法。被她这么一整,我这心里的郁结倒是全化开了,也看着她傻呵呵地笑了几声。
“我说由江大哥,你真的带了油盐还有佐料来?”我转头问马由江,以为他是说着玩的。
“那当然,必须的。”
“你说就爬个山,钻个林的,你带这些玩意来干啥?”
“做饭吃啊。不瞒你说,我们每次进山,都会带上这些东西,肚子饿的时候打个野兔、野鸭、獐子、麂子之类的,好好烤上一烤,味道赞赞的。以前啊,我们基本上不出远门,进山寻宝一般都是当天回,也就没必要带这些玩意。但后来去得远了,有的地方甚至要在山中露宿,没有这些东西,就那么干巴巴的一团肉,烤出来也不是很香,所以慢慢的也就捎上了。这不都是学城里人嘛,那烧烤,整得可带劲,油一遍一遍的刷、料一遍一遍的上,别看肉不行,都是垃圾,吃起来还真不赖。咱们进山里啊,吃的可不比那些玩意,烤个獐子、麂子、野鸭、野鸡,那可都是纯天然的上好料,人生难得几回寻。抹上点油、盐、佐料,那味道,吃了比皇帝老子睡妃子还要爽。”他这么吧嗒吧嗒地讲,我倒是没听进多少去,反倒觉得有点操蛋,咱现在是文明社会,可不比以前农耕时代,要吃个山珍海味,拎着叉子、扛着铳子就随便来。你说你都是沐浴着现代文明长大的人,思想觉悟咋还停留在茹毛饮血时代呢,咋就不能多点人文情怀呢。光顾着自己吃得爽,有没有想过这野生动物的感受啊。人家那些个野生动物,个个都是在灭绝边缘上喘息的货,好不容易活下一条命来,一不小心就给你整肚子里去了,你说冤不冤,可怜不可怜。
“由江大哥,你那嘴巴可得悠着点,小心哪天被抓去坐牢。”我随便打趣了一句,便向水风轻走过去,“怎么样,疯丫头,玩够了吧,这山也爬上来了,是不是该跟我回去了啊。”
“回去?回去干嘛?”
“我说你是不明事理还是怎的,你看看,这种稠密得连风都不透的地方,你进去了能出来。”
“能啊,能出来,这不还有这两位老伯,这三位大哥吗。再说了,我也不是一味地蛮干,我刚才已经给老爸汇报过地理位置了,肯定丢不了。要不退一万步讲,即便走丢了,他也会来找咱们。”
“你咋汇报的?”我不以为然地问。
“我发信息啊,这么早肯定不会打电话,再说一打电话,他又叨叨叨个没完。又是鞋带要系紧点啦、又是袜子要多带一双、又是医用纱布要多带两卷,整得好像我还没上幼儿园大班一样。”
我掏出手机来看,哪有什么信号,就摇着手机给她看。“毛信号都没有,你还能发信息?哄谁呢?”
她盯着我手机一看,又掏出自己的来瞅瞅,尴尬地笑着说:“嘿嘿,刚刚还有呢,这会儿就没了。放心吧,傻大帽,我是个乖乖女,每次跑山里都要跟我老爸汇报一声的,这样子,即便出点小事他也能找到我。”
这点倒是真的,她也是看了电影《127小时》才长的教训,并且自己还亲自吃过亏,所以没有必要跟她多作理论。这高山密林就是这样,网络信号跟躲猫猫似的,时有时无,上一秒还有呢、下一秒就不见了,这种情况我就经常碰到,想必她也不至于跟我撒谎,也就懒得再跟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