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矿洞经年累月地被雨水冲刷,塌的塌、垮的垮,当真是满目疮痍、面目全非。这大矿坑下面全是积水,此时在太阳光的照射之下,泛得波光粼粼,我也不知道这矿坑的深度几何,只能粗略估计出,从水面到坑口,估计有五六十米那么高。大矿坑外面,果然就是原始森林,只不过地势高低起伏不平,植被也是稠密稀疏不等。
开心,自是难以言表,兴奋,必然难以自抑。我刚上来的时候,虽然情感之河已经浩荡过了,但面临此情此景,又一次形成了滔天巨浪。加之水风轻在那山呼海啸的叫,我这心里的热情,也就被她带得汪洋自肆了起来。唯独马老头和马如泉,好像见遍了世间大世面那般,面对外面的世界却无动于衷,只是马如泉轻轻咧着嘴笑了笑,马老头则形容枯槁、一言不发。
我一高兴、一振臂,不免有些忘乎所以,就把诸葛连弩掉在了地上。却见那连弩撞在了一块石面之上,叮当一声就掉进了刚才走出的洞口中。这少说也是一个古董,自然不太舍得失去,就赶忙退回几步,弯腰去捡。明明看得好好的,那连弩就在洞口,但当我手伸出去时,却发现什么都抓不着,感觉热乎乎的,跟这会儿在外面晒太阳是同一种感受。
我就纳闷了,又抓了几下,还是什么毛都没抓到,连弩还是好好地摆在那里。真是奇也怪哉,这场面跟昨天眼睁睁看着大白蚁从一线天溜走是一样的道理啊。我又把手伸进那洞口中乱搅一通,也是感觉热乎乎的,和身体其他部位没什么两样。再从旁边摸了一块石子起来,朝那诸葛连弩扔了出去,却发现那石子就落在了我的脚下。完蛋了!那洞口又进不去了,或者消失掉了。此时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被大白蚁追赶,被逼得走投无路,打算靠着翡翠一样的大石壁决一死战时,确实没有发现有一线天这条出口。等到大白蚁像耳聋眼瞎一般从我们面前爬走之后,马老头先溜出去才发现了那一线天。这会儿这山洞又是这样,明明你就看得见它,但就是像隔了一层薄膜似的,根本就碰它不到。难道这鬼地方,真的像水风轻说的那样,有机关在移动着?
我正打算叫水风轻过来看,一回头,发现她已经跑到大矿洞上边大吼大叫去了,欢呼雀跃得真像春暖花开。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免得让他们知道了真相又是一惊一乍的,搞得大家军心动摇。就朝着水风轻站的方向爬了上去,我们出来时,这洞口外边正好是一小片糙石平地,需要爬三四道坎才能到上边去。等我爬上来之后,特地用心感受了一下,还在那大山洞中时,水晶石台面下方不就是那半月湖吗,虽有厚厚的水晶石阻隔,但在里面也隐隐可听到惊涛拍岸之声,但此时用心感受下来,哪里还有什么惊涛拍岸之声,就连水滴穿石的声音都没有半点。毋庸置疑,咱们肯定又是跑到另外一个花花世界中来了。
我见水风轻拥抱这大自然的状态太过亢奋了,怕她这么忘乎所以的又跟这大自然结下什么梁子来,就想走过去叫她保持保持肃静。不过刚走得几步,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横着眼睛一扫,原来却是马老头和马如泉不见了,就赶紧叫水风轻:“死丫头,马大伯、马二伯呢?”看这大矿坑周边的地势也还算是开阔,两个负伤的老汉,不可能溜达得这么快吧。
水风轻听得我叫,把欢呼雀跃的劲收了起来,两下蹦到我面前,东张西望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说:“刚才还在这里啊,我叫他俩坐在地上先休息,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说完就大声喊叫了起来:“马大伯……马二伯。”
我也跟着她喊,此起彼伏、声震旷野,但是没有半点回应。他娘的,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他不会是又反悔了,自个儿藏起来不想出去了吧。我看这马大伯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没有半点求生的欲望。”
“这个应该不会,我了解马大伯的性格。刚才我看马大伯跟你叽里咕噜,他跟你说啥啦?”刚才我回去捡诸葛连弩的时候,对着那洞口犹豫了一阵,听马老头跟水风轻在上边叽里咕噜地讲,心想不会是说了一些怕生慕死的话吧。
“没说什么啊,就说替马良给我道个歉,那马良不是想把悬梯砍断害我吗,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他说要怪就怪他,是他自己没提防好。那妖花虽然被斩下来,但还有一些余力残存,没想到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都用到马良身上去了,操纵马良来砍悬梯,然后又操纵他往那悬崖里边跳。”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早想到了,马老头最后对那妖花施展声波功时已至癫狂状态。一株被斩下来的妖花,何至于如此?肯定是他意识到马良被妖花操控了,才会这样以命相搏。至于那妖花为什么要杀水风轻呢,可能是因为刚把自个儿最后残存的那点释毒之力恢复过来,也可能是因为水风轻用巨弩射了它好多箭的缘故。
“还有说其他的了吗?”
“还有就是说小云这人不错,傻是傻了点,但心眼不坏,懂得照顾别人、为别人考虑。经历了这么多,叫我对你要好一点。”
“你瞎编的吧,马大伯从来没说我傻过。”我瞪了她一眼,“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水风轻笑着说,“我说这道理我知道,马良大哥是好人,不可能害我,怎么可能会往心里去呢。其他就没说啥了啊,我说一天没见到阳光了,让他们先坐着歇歇,透透气再走。”
“他娘的,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我狠狠地骂了一声,“你叫他们坐哪里?”
“那里。”水风轻把手指向一座小矮山的山脚下,自己迈开步先跑了出去。
“你等一下,不要乱跑。”我一把抓住她,怕她乱跑乱跳又惹出祸来。
我俩走到了她所指的地方,这死丫头还真是亢奋得很,自己把两老头搁在一旁,就跑到十多米开外的地方嚎叫去了。那地方就在两座小山的中间,就相当于“U”字形的底部。确实是有人休息过的迹象,地上的草茎被压断了一片,而且痕迹还新鲜,显然刚才有人躺在这里过。我就冲着两座小山中间喊叫了几声,仍然是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音讯。又弯下腰去观察,伸手去扒草丛,想像侦探那样嗅出点线索来。但是五根手指明明已经探入了那草丛,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跟捡那诸葛连弩一样。我这心里陡然凉了半截,这下糟糕大了,两个老汉肯定又跑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了。他娘的,这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啊!
我赶忙出自本能地抓着水风轻的手,怕一个不小心,她又朝里面走,再来个阴阳两隔、鹊桥难会。
“你把我手抓那么紧干嘛,怕我飞掉吗?”水风轻不明所以,两只眼睛眨得跟翻书一样,居然想把手挣脱出去。
“你老实点,这里又跟一线天一个鸟样,马大伯、马二伯他们又跑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了。”我也没有跟她解释太多。
“啊!”水风轻刚才只顾着开心,这会儿如梦方醒,“怎么又这样,这他娘的到底咋回事?”
“我哪知道咋回事,反正你不要乱吼乱叫、不要乱跑乱跳就是,要不然一不小心又得去见阎王爷。”说着拿出手机来看看,还是一点信号都没有,电子罗盘也跟在大山洞中一样,根本就定不出方位。“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看看。”
水风轻把她的手机拿出来一看,自然也跟我一样,好像已经让基站给全部抛弃掉了。恰如我在洞中所说,在这原始密林中,我俩就是旱鸭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游不起来。眼瞅着这么开阔的地,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落脚。不免感到有些黯然神伤,也不敢冒冒失失就走出去,怕又碰到一线天中的情况,眼前一黑就跑到阴曹地府里去了。只不过到了野外,可以利用的东西有很多,比方说可以根据时间和天上的太阳来确定方向,这方向,可是跟那张蓝叔叔给的鹿皮地图是一样重要的指路标。
“水姑娘,你野外经验丰富一些,我知道根据太阳可以确定方向,你来根据昨天那出口确定一下方位,然后咱们按照既定方向走。这原始森林它也没有宽广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只要不走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我想就有机会靠近出口的地方。”
“我也正有这样的打算。昨天早上咱们进来的出口,应该是在南边对不对?”关键时候,她往往能跟我想到一块儿。
“确切地说是在东南方。”
“那好,把你的手表脱下来给我。”
我把手表递给他,此时时间都快到中午了,又是对付那妖花又是结绳索悬梯的,一波三折地浪费了很多时间,不亚于在青铜古城中把迷宫绕一整圈。她就对着表上的时间一算,又照着太阳的方位一对,眉头都不曾皱得一下,就伸手指着她的右后方说:“这边就是东南方,咱们朝这边走。”
我问她为什么算得这么快,她就说:“这种东西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只有你这种傻大帽不懂。将手表时间除以二,把得到的商数刻度对准太阳,表上十二所指的方位就是北方,北方出来了,其他方位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一下也就出来了。比方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照十一点来算,十一除以二等于五点五,点五就去掉。再把五点刻度对着太阳,表盘上十二点那个方位就是北方,六点那边自然就是南方,六点和三点之间取二分之一,东南方就出来了。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把十一点对准太阳,然后取十一点和十二点之间的二分之一,取出来就是南方,但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刻度,太窄了误差大,不好评估。”
这虽然不是什么高深学问,但我这人除了擅长做饭,还擅长夸人,难免又要对她竖起大拇指。方向既已确定,接下来就是沿着方向走,不管路上有什么妖魔鬼怪,都懒得去想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用手表确定出来的东南方,与马老头和马如泉坐着歇息的地点正好是相反方向,在有两座小山中间正好有个缺口,从那缺口中进去,恰好又是一条四五米宽的开阔大道。这里有个大矿坑,这条道想必是很久以前修出来运输矿石的。由于是山石地形,因此植被也不算太厚,净多一些地衣、荆棘、蕨类这样的植物,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矮灌木丛,但毕竟在山石上生长,成不了大气候,大多都是零零星星地点缀在道路两边。
在那入口的地方,我们就把背包里仅剩的一点干粮吃掉,然后顺着大路往前走。我拎着马良的砍刀在前边开路,水风轻就在后边观察环境、把握方向。自从马良被蓝叔叔打下大崖缝隙中后,这砍刀我就一直挂在背包上,成为了我的防身用品。不愧是民间高人打造,此时用起来竟是恁般顺手,刀锋到处,矮木荆棘应声而倒,真的是如李逵砍瓜切菜那般摧枯拉朽。
走得一会,但见前方有一座大崖,仰头而望,估计有二三百米那么高,其上植被颇为稠密,大有遮天闭日的气概。我们所行走的大道,就从这大崖底部的一侧穿过。也就是说,当初为了修这条大道时,从大崖的薄弱部位凿穿了一个洞。这洞倒也不大,只不过生形颇为奇特,像个马鞍子一样架在崖壁里,而拱门上方尽被植被覆盖,有充沛的水流。水流汇集成一帘瀑布,硬是像块丝绸面料那般将拱门遮住,浮动着薄薄的一层,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掩映着周遭景致,看起来好不漂亮清爽。拱门下面,尽是大石交错杂陈,大的可至数围,小的也有将近一抱。大石上俱都长出厚厚的地衣,地衣里又冒出各类奇花异草,亦有粗细不等的蔓藤树根蜿蜒其间,好似灵蛇缠绕,又好似乱麻交结,看起来当真是一幅幽秘而旷古的神奇画风。
看到有瀑布水流,我这脚立马就抽筋似的纵跃起来,拽着水风轻三两下跑过去掬来便喝。在那青铜古城中时就已经没有水了,后来跟水风轻分着喝她那半瓶,从斗妖花开始,熬了一大早的时间滴水未沾,这会儿口干舌燥地都快冒出火来。那瀑布颇为清凉,就像初春之雪刚刚融化,刚掬了一点喝下,简直把整颗心都要凉透了。心里饥渴得紧,用手掬来喝一点都不畅快,就伸长了脖子来,直接把头浸在那瀑布中,像牛一样咕噜咕噜饮了起来。饮得酣畅了,才慢慢地缩回脖子来,双目紧闭,静静地享受这如沐春雨般的感觉。待我把头从那瀑布中脱离出来时,两只眼睛微微一睁,却见那瀑布之上,影影绰绰地似有一个人影浮动,长发飘飘、风姿妖娆。我先是一怔,跟着就是一声大喊,这根本就不是水风轻,水风轻还埋头在瀑布里头牛饮着呢。这到底是什么鬼?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瀑布之上?
听我一声大喊,水风轻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撤出头来,大叫道:“你鬼叫什么啊?!”
“人……这儿有人。”刚一见到人影,我就陡地把身子转了过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回答水风轻。
“哪儿呢?”水风轻也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
“瀑布上,刚才就在瀑布上,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瀑布上?”
“对,就在我把头从瀑布中缩回来的时候,突然见到有人站在身后。”
“什么样的人?你不会又老眼昏花了吧。咱们刚刚走过来,就这么一条道,你看前面又没有转弯,听到你大喊我就回过头来看了,也没看到有什么人影啊。要真是人,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快吧?”
“咱们快走吧,此地非常地不宜久留,但愿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跑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说着我就拽起水风轻的手,双双穿过了那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