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老天也真是瞧得起咱们,虽然雾蒙蒙地有些辨不清方向,但还是找到了刚才打地桩的地方。也说不上开心,反正就这么跟着马老头往里走。走了二百来步,那马老头终于找到了先前做的标记。此时迷雾更浓,只能边看标记边评估,边评估边找下一个标记,就这样摸着石头过河,最后还是把那一线天的入口找回来了。
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即便是按照原路返回,希望也是大大的。一线天这入口中全都被迷雾充塞,为避免走散,大家把手牵在一起,不慌不忙地探身走了进去。由于看看不甚清楚,我就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数着步子。数到二百四五十步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就高声问马老头:“马老伯,前面是什么样个情况,我怎么感觉这路子好像没这么长。”
一听我这么说,大家好像也都恍然大悟,之前从这一线天进来的时候,我也估摸过,这通道也就百多米长。按照我的步子,一步差不多有七十五公分,二百四五十步也快有二百来米了。眼下由于被迷雾笼罩,大家走得小心了些,除除一些小步伐的折损,这个步数也该把通道走完了。
“还是一线天,还没走完呢?大伙跟上,应该快了。”马老头在前边嚷着。
又走了一会,还是没到出口,我这心里就有些着急了,为什么不详的预感总是一阵一阵地袭来呢。
“他奶奶的,好像不对头,这大崖里到底有几个一线天。”马老头终于着急了。
“怎么回事?”大伙纷纷在后边问。
“走应该是走完了,但前面黑洞洞的一片,刚才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是个大石壁,还有水流。”
一听他这么说,我这乐观着的心里立马又堕到了冰窟里。赶紧把水风轻的手交给身后的马由江,侧着身子挤到了前面,站在马老头身后往前一看,哪里看得到什么东西,黑得伸出手来还看不见一个手指。从背包里摸出强光手电来照,那光线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怎么办?马老伯,我数着步子,咱们在这一线天中,少说也走了两百来米的路了,不可能有这么长的。是不是咱们弄错了,或许这大崖上不止一个出口,只是咱们进来的时候没发现?”
“鬼知道,他娘的,老子穿山越岭二三十年,还没碰到这么邪门的事。”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等了一阵,突然发现马老头哭起来了。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看来他确实是被大自然给弄没招了。
“旦儿,大伯对不起你,大伯没法向你爸妈交代,把他们几个带出去了,就让我死在这老林里吧。”马老头一时难掩心里的悲痛,趴在那崖壁上就赎起罪来。
我也不去打扰他,就让他这样发泄着。毕竟这事儿,不是拍两下肩膀,说两句安慰的话就能解决的。抽泣了两分钟,马老头说:“大家转过来往回走,这条路不对,重新出去看看。”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个意思,经历了这两重劫难,我发现在这种鬼地方,只要到了新领域,八成就会出事。既然路线不对,那咱们就保守一点,不要冒然去涉多余的险。于是大家转过身来,以马由江为排头,摸着崖壁往回走。
这次大家都长教训了,都各自在心里数着步。又是数到二百四五十步的时候,马由江大叫一声:“他奶奶的,怎么这头也是黑洞洞的,活见鬼了。”
这下真出事了,我这背脊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的,握着水风轻的手捏得更紧了些。又摸出手电来照了照,还是跟刚才一样,看不清什么玩意。
“这到底咋回事?”马良扯开嗓子大叫一声。
一时之间,大家陷入了沉默,也陷入了沉思,在思考这是一种什么鬼现象。当大蚂蚁追赶我们的时候,突然视而不见地从眼前爬上去。老头子用打地桩向出来的一线天,走进来怎么两头都是黑洞洞的。这到底怎么回事?从来没碰到过,也闻所未闻。难道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迷宫,走来走去走到了同一个终点,但如果是迷宫,这一线天的通道也没有弯来扭去啊。
歇了一阵,几个山人为了压压惊,各自掏出烟来抽。我则时不时地拍拍水风轻的背,告诉她死不了。抽了一会烟,马老头又撂了一句:“往回走走看,他娘的,我就不信它是孙悟空的化身,会七十二变。”
折回身来,又朝着一线天往出口的方向走,心里还是数着数。又是二百四五十步,马老头不用大伙儿问就自个儿停下了,口中骂了一句:“他娘的,刚才还黑洞洞的,这会儿怎么又敞亮了。”
一线希望涌上了心头,撞得心脏猛的一颤。我赶紧问他:“这次又是怎么回事?马老伯。”
“路好像又通了,跟上来看看。”说着继续往前走。
走得三四十步的数,忽听马老头“啊”的一声大喊,跟狮子被掏心了一般,只差把两边的绝壁震塌下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家纷纷问道。却见马老伯已经跌倒在了地上,我也不知道是跌倒还是瘫倒。
“前面……前面有鬼!”马老头声音都快抖得像断线的珠子了。
几个山人都被吓得大惊失色,碍于相对落后的生活环境,脑子里本来就或多或少有些迷信思想,马老头这下一嚷出来,自然是信以为真。我和水风轻虽然是被社会主义唯物主义的大环境所熏陶,但猛的一下子,也确实是吓得不轻,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逼仄的两山夹缝中呢。
我赶紧把手上的手电打开,朝前方照去,在没有探明情况之前,身子仍然保持在原位。也真是奇怪,刚才位置比这里还要近,打强光手电尽是一片黑。这会儿倒好,居然能照出二三十米远的距离。晃了几下手电,光线范围之内,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事物,马老头说的鬼,更是连半点踪影也无。
“前面没有什么东西啊,马老伯。”我把身子挤上前去。
“怎么没有,黑乎乎的一大个,比人还高。如泉,你看到了没。”马老头仍然有些战战兢兢。
“没看到,我说是不是你眼花了,大哥。”马如泉说。
“什么眼花,真有,就在路中间。”马老头坚持己见的态度扳都扳不倒。
“我说马老伯,你先压压惊,不要把大家都吓到了。这世上哪有鬼啊,我曾经大晚上的穿过坟场,百多座坟,也没冒出个来。”
“唉……你咋就不信呢?不信你往前走走看。”
这老头子,一下子给我扣了这么顶帽子,脱都不好意思脱下来,像我这么好强的性格,怎么可能把他扔过来的烫手山芋又扔回去呢。“好吧,有谁要跟我往前走的吗?”我稍迟疑了一下,回头对大家说。
“我,咱俩一块儿去。”水风轻回答的速度比学霸抢答微积分还要快。
“你个死丫头,好好呆一边去,凑什么热闹。马二伯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就行了。”
马如泉这种迷信思想比较顽固的人,面临这样的场合,内心的恐惧感是最强的。但听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这么不放过他,一下子也不好认怂,自个儿心里再怎么作祟,也都是大老爷们,怕他个球。再说就他离我最近,不找他去找谁去。
“马二伯,走吧,我在前面,你跟我后面。我有强光手电,你有砍刀,怕他个球。要真有那玩意,我就用你的刀给它两下。”
“好吧,走。悠着点,你们常年生活在城里,山里的事,有些你们没见过,也不懂。”
我打着强光手电,一步一小心地走出去,要说不怕,那是假的。我这人的思绪有时真会天上地下到处乱飞,当别人说有鬼的时候,其实在我的脑海里,乱飞的思绪就早已把鬼的轮廓都勾勒出来了。所以在某些情况下,自己吓自己都能整得心惊肉跳。
刚才我打手电的时候,二三十米的光线范围之内都没看到什么污秽之物,所以我也就打算先走这二三十米的数,先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谁知等走完了,也没发现什么,就回过头来对马老头说:“马老伯,没有发现什么呀。哪来的鬼。”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回头跟马老头说话的这一刹那,马如泉也“啊”的一声大叫,比马老头那狮子被掏心的感觉更胜一筹。这一声吼,把我骨头都吓得咯吱咯吱乱响,我这一点都没留意,正分神跟马老头说话呢,突然整上这么一出,你这当真是比猛的捉奸在床还要吓得人惨啊。
“怎么了,马二伯。”我头都还没回,就赶紧问。
“鬼啊!”马如泉又是一声大叫,攥在手里的砍刀早已捅了出去。
倏忽一下,手电一扬,赶忙照着前方。真够邪门的,为什么我手电一打出去,就鬼影都没有。难道偏偏就我没看见?
“哪儿呢?在哪?我咋没看见?”
“刚刚就在那里啊,右前方的位置,十来米的距离。黑乎乎的,比人还高。”马如泉有些语无伦次。
这下真糟糕了,不知道又闯到啥鬼地方来了。我们这几个人中,就数马老头和马如泉山里经验最丰富,现在他俩都被吓成这个鸟样。这接下来的事咋办,这带头由谁来带?难不成还由我这个尚处于中毒期的人来带?
“马二伯,别着急,咱先退回去吧,商量下对策,这鬼地方还是别冒冒失失的。”我扶着马如泉往后退。
退了回来,我照例询问马老头:“马老伯,这下咱们可以肯定了,这条道不是进来时候那一线天。接下来咱们要不要往回走?”
马老头显然是很为难,这决定的分量,可比那几十万的寻参定钱要重啊。不过一碰到这种时候,马老头总是能不慌不忙,搬不出他太师傅来的时候,就把决定权交给大家。“大伙儿说说,往不往回走。”老头子问道。
“往,往,再往回走走看。”马如泉吃吓吃大了,一百个同意。
“既然马二伯要往回走,那咱就走走看呗。”马良说道。
“由江大哥呢?”
马由江回头看了看,终于咬着牙关说道:“这我不同意也不行啊。”他在最后,往回走的话他就在最前面,胆怯那是肯定的。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再往回走一遍。”我又把身子挤回来,把水风轻往后一拽,自个儿跟在马由江身后。
“你拽我干嘛?”水风轻嗔怪道。
“嘿嘿,你走后面去,要是有鬼,我给你先挡着。”
水风轻听我这么一说,冲我做了个鬼脸,窃窃地笑了起来。
闲话不说,且说大伙转过身后,由马由江带头,战战兢兢地往后走。我心里还在数步子呢,那马由江就停下了,看他那龟缩的样,敏感程度绝不亚于不搞基的人跟搞基的人坐在一起。
“你怎么停下了啊,由江大哥?这还没到步数呢。”我拽了拽他胳膊,问道。
“哦……哦。”他含糊应了两声,颤巍巍地继续迈开步子。
步子快近了,前边尽是未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是碰到另一番天地呢,还是又冒出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来。我本能地把水风轻的手攥得更紧,生怕出点意外大家慌乱了起来。老早就把手里的强光手电打开来,照着前方。
手电光到处,那迷雾像老汉吹烟一样,逐级逐级地往后飘散开来,只不过仍然是朦朦胧胧的。跟出去时的步子相比,还有四五十步的数,心里自然很紧张,但也还没紧张到炸弹即将爆炸的程度。趁着前方迷雾渐隐,我盯着左右两边的崖壁仔细看了看,觉得这情形跟进来的时候相比非常相似,看了好几个有印象的地方都是这样。难道咱们走的这条道没有错,就是那一线天不假。内心的疑惑更加浓重了,难道这崖壁中竟会有两条相同的道,只是里面暗藏的情况不同而已?但这也说不过去呀,就在这条道中,我们已经往回走了一遍了,走着走着就变成了黑洞洞。而那黑洞洞的地方,按照我数的步子计算,刚才从大盆地中撤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好端端的一个大入口呀。难道是我们真的撞邪了不成?
就这么疑虑重重地边走边纠结,那渐渐隐去的迷雾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黑影。我和马由江都是“啊”的一声大叫,这马由江被吓得重了,双脚在地上一蹬,身子像堵墙一样就往我身上压下来。恐慌加防不胜防,几个连在一起的人立马倒成一片,一个压着一个。马由江身体很结实,像头大肥猪一样,估计有一百七八十斤重,压得我连喘气都快喘不过来。我怕两个大老爷们的重量加起来,把水风轻骨头给压断了,就使劲捶了马由江几下,叫他赶紧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往他肩上死命推。碰上这种情况,这厮也不敢一下子就站起来直面前方,干脆把身子往旁边一躺,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这条逼仄的通道就是个死循环,只要进来了,首尾两头碰到的情况是一样的。一开始碰到的是黑洞洞一片,然后碰到的是大鬼影,不管是前行还是后退,两边俱是如此。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刚踏进入口的时候,感觉一切都很正常,怎么进来之后就变成这鸟样,在世界未解之谜中也不曾见过类似情况,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
而刚才那个大鬼影,我也算是看清楚了,难怪在前头的时候,马老头和马如泉两兄弟叫得跟狮子掏心似的。冷不丁地冒出来,还真是吓得我魂不附体。那鬼东西通体俱黑,确实比人还高,估计得有两米左右。总的看起来,似乎还有一点人形,飘飘忽忽的,上半部分纵列着几条红色的杠子,也是黑红相间。再往上就没看清了,毕竟太高,迷雾又重。会不会也像人一样,长着一颗大头?只不过奇怪的是,这黑家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并无意伤害我们,而当我们意识到它的存在之后,刹那间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搞不懂是往后退去隐藏在迷雾中了,还是像气味一样弥散在了空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