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快忽慢,杨老先生有意试探萧仁杰筋骨与功底,不久就到一处洞府,他于此隐居数十载,洞中陈设竟不输书香门第。萧仁杰入得洞府,这太叔公竟将起居收拾得纤尘不染、落落有致,哪像是山野村夫做派?
杨老先生驻剑于石案前,落座于石案后,案上有书简卷轴,他寻起一卷轴就翻看起来,萧仁杰立于一旁,恭敬有加。半晌,杨老先生才起身而道:“当年家兄抄录半卷《玄门古经》与老夫,命老夫于山中参悟,当时他便告知老夫,天降八卷《玄门古经》,随流光坠落大周、后秦、金罗、南疆五国每一国金殿之上,此后列国之间必定战祸不断,如若有朝一日金罗萧式来人,老夫务必感念先皇萧德文,也就是殿下皇爷爷,当年问剑之恩,定要保你性命,使你成一代英豪。”
原是当年早已有约,杨太公当年又是凭何算得天机?萧仁杰不多想,便回:“承蒙太公恩德,晚辈有幸不死,只是晚辈才疏学浅,如何敢称英豪?”杨老先生又一声长叹:“家兄叱咤朝堂却葬身荒山,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萧仁杰随杨老先生踱步于洞府门庭,此处竟能远远望见一座城池,中间尽是绵绵山峦,郁郁葱葱,偶有白鹭飞入苍穹,斜阳从远山照过来,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太公携晚辈出行时便道是金罗亡国乃是命数,亡国兴邦周而复始,恐怕自此以后不仅我金罗,西域后秦王朝,南疆五国也必定战火四起,天下血雨腥风不曾想从我金罗古国开刀。太公还道要重兴仁德之邦,全系于晚辈一身,只是复国兴邦,晚辈一人恐是力不从心。在狮子山上,太公曾要晚辈寻得白鹿山找到问剑先生,也就是太叔公您。”萧仁杰戚戚道来,杨老先生听得黯然神伤。
“三十年来,老夫于此地守望后秦边塞郦州并无兴兵之举,还以为家兄当年多虑,想必也是老夫未曾参透《玄门古经》之过。家兄告知你问剑先生名讳,定是为了提醒老夫不可忘了当年先皇知遇之恩与大赦之恩。”杨老先生淡然一笑,又道:“他辅佐金罗两代帝王,仁德教化举国上下无不感恩戴德,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天道何在?”
“太叔公节哀,晚辈苟活多日,今日得蒙太叔公搭救,实在三生有幸。父皇遗命晚辈无论如何要传下后人,不得使金罗千古奇案石沉大海,太叔公也曾道晚辈须要记挂两百年前金罗先皇萧颂师建下丰功伟业却遭天谴这等弥天之冤。只是晚辈今日已落得如此境地,恐怕只得记挂记挂罢了。”萧仁杰果然不失朝堂之唇舌功夫,杨老先生闻言,上下打量萧仁杰一番,竟畅然大笑起来,倒是令萧仁杰莫名其妙。
“殿下何须提点老夫,这兴邦重任既然系于殿下一人,老夫自然绝不藏私,只是老夫所知并未周全,你父皇和家兄必然为此留下些许线索,想当年金罗开国皇帝萧誉十人打天下,十年定江山,那是何等英雄了得,身为萧式后人,殿下怎可如此自怨自艾?”杨老先生言语竟也如此豪迈,君臣天下此中情义往事必定是令人畅快。
“太叔公教训得是,晚辈知错。”杨老先生如此说来,这萧仁杰就显得自惭形秽了,便转口道:“此次帝都北麓为大周天降神兵屠戮,太公领着晚辈直奔白鹿山而来,竟未曾要辗转城池周旋,以谋举兵迎战,太叔公可否告知晚辈其中道理?”
杨老先生神色凝重起来:“家兄年纪已八十有余,平生仁德教化万民,算尽天机,想必家兄定是明白这大周神兵绝非金罗兵力所能相抗,到时大周神兵立威,金罗各戍城军将自不能迎战,可免去诸多将士枉死。照你说来,帝都是天降而来大周军?”
“正是。”
“难怪,大周军不擅水战,东边汪洋大海风浪不断,西边后秦未起战乱,却不曾想这大周天降奇兵,难道......是因《玄门古经》?如若真是如此,就算是老夫倾囊相授,也难挡你前途凶险。”
“回太叔公,父皇最后一道圣旨里有提到《玄门古经》既是祸端亦是福分。”
“老夫为亡妻守陵已五十余载,天下之事并无耳闻,若非三十年前家兄前来相见,更不知《玄门古经》为何物,家兄抄录一半经卷与老夫,老夫反复斟酌,却未能参悟其中玄机,只怕有负家兄之托。”杨老先生转身就回洞府,萧仁杰随行,杨老先生却道此事容后思量,去弄了些野果与萧仁杰充饥。
“谢太叔公。”萧仁杰接过野果,也顾不得文雅,张口就吃。杨老先生道:“殿下何须言谢,当年老夫年轻气盛,好争斗,与殿下太皇叔比武失手误杀,承蒙先皇大恩,只罚老夫问剑三日,一时之间朝野传遍,此后老夫便得了个问剑先生名号。”
“原来太叔公名号是如此得来,太叔公为何又远离朝堂五十余载之久?”萧仁杰随口一问,却勾起杨老先生这深远追忆。
“当年,老夫与殿下太皇叔萧德武气味相投,在帝都遇见双罗门弟子苏寒月,这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等见寒月便惊为天人。为了寒月,我与德武出手不下数十场,均不分胜负,只是最后一次老夫失手,歉疚余生。”杨老先生沉声叹息,又道:“老夫当时有文士身份,寒月喜好诗词,映仙湖诗文雅乐大会之上,老夫与寒月惺惺相惜,本以为天赐姻缘,可当时双罗门主苏瑾欲将寒月许配给大周六皇子李华章,大周国势强盛,一言九鼎,许了这门亲事。寒月既不肯嫁去大周,又不肯背离师门,她师姐苏寒衣奉师命相劝,却适得其反,令寒月绝命于彩蝶峰。老夫于朝堂错杀皇亲,于江湖痛失挚爱,哪里还有心思去建功立业。”
萧仁杰出生十六载,对此事竟前所未闻,而此时听来,只得陪杨老先生一道感伤了。杨老先生见萧仁杰如此模样,也觉得这后生还有意思:“不知殿下作何名讳?”
“回太叔公,晚辈萧仁杰。”
杨老先生兀自蹙眉思虑,片刻才道:“原来如此。”萧仁杰听得此言,甚是好奇,毕竟事关自身,张口就道:“太叔公,这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