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府※※※
苏佑朋的花轿在长安城中转了大半日,中间还在贵相公张凤仪曾在皇城边上买下的一所宅院里歇脚。迎亲队伍抵达木兰公主府时候已经是酉时酉刻,依旧是国师张天放为木兰公主卜算的好时辰。
此时天已经全黑,木兰府前燃起了大红灯笼,照得门前犹如白昼。前来道贺的宾客也大都散去,门前疏疏落落只剩些仆从收拾打扫。
苏佑朋知道朝中大臣和贵族王公前来贺喜无非是卖皇帝面子。木兰公主不在,他们也不会在木兰府中久留,至于在朝堂上寂寂无名的新相公是何模样他们全不关心。
“苏相公,请您下轿。”陶嬷嬷恭敬地行礼,又让小倌撩开珠帘。
苏佑朋下了花轿,稍微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身躯,然后踏上了木兰府的台阶。守门的老倌笑呵呵得迎上前来,冲苏佑朋见礼道:“老奴恭迎新姑爷过门。”
“错了!”陶嬷嬷赶忙纠正道:“不是姑爷,是新相公。”
老倌道:“这不都一样嘛?”
陶嬷嬷点指老倌,正色道:“你这老货,多吃几口酒就不知道轻重长短。姑爷是姑爷,相公是相公。对这位大人就得叫相公。”
老倌这才改口道:“相公大人请进。”
苏佑朋点点头,再次走进了木兰府的庭院。院子里的酒桌尚未全部撤去,四处是忙碌的内务府过来帮忙的宫人和仆从。
一个女官走到陶嬷嬷身边对她耳语几句,陶嬷嬷听罢立刻走到苏佑朋身边道:“苏相公,请您即刻去正堂,继王夫与贵相公两位大人正在那边等您!”
苏佑朋嗯了一声跟在引路女官之后朝木兰府正殿大堂走去。
正堂之中灯火通明,继王夫赵文宣端坐在北边靠左的正座上吃茶。贵相公张凤仪按耐不住,推开茶盏从右边正座上起身,在堂上来回踱步。
他踱了一阵,回身冲赵文宣道:“都这个时辰了,苏家的混账小子怎么还不露面?太不把你我放在眼里了吧!”
赵文宣云淡风轻道:“汉卿哥哥,请稍安勿躁,国师为木兰算的新相公进门吉时是酉时酉刻。现在酉时刚过,新相公稍后才能进门。他来面见咱们之前,总要先收拾整齐才不显失礼。”
张凤仪啐道:“东州就是繁文缛节太多,让人活得不痛快。什么劳什子的相公,说白还不就是王八。将来生得孩子也没一个能跟自己姓!”
赵文宣笑道:“汉卿哥哥此言差矣,您的儿子是随你的姓的啊!”
张凤仪怒道:“倚山又不是皇上的儿子,有什么用?你提起他是成心气我,对吗?”
赵文宣欠身道:“汉卿哥哥说得哪里话,易之可不敢如此。”
“不敢?”张凤仪凑到赵文宣面前,冲他冷笑道:“您可是皇上的继王夫,我张汉卿算什么?不过是个被废的相公。今日能来木兰婚礼还是仰仗继王夫求情,汉卿要对您三叩九拜才算报恩呢!”
赵文宣讪讪道:“汉卿哥哥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在易之眼里,您一直都是威震关外的渤海郡王。”
张凤仪坐回自己座位叹口气道:“少与我提渤海郡王四字,老子早就不是了。本来指望子承父业,不想被倾城那死丫头抢了位子。”
赵文宣道:“若不是倾城挺身而出武力压服张家诸世子,如今渤海郡王位已落入张家旁枝。所谓虎父无犬女,汉卿哥哥有女如此该高兴才对!”
张凤仪听罢心上舒服一些,说道:“我当初年轻气盛,常仗皇上宠幸经常欺你辱你,但你始终对我以礼相待。后来我获罪被囚,也是你先来英华殿探望。我在宫里吃穿用度,你不曾苛刻。这些年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赵文宣颔首道:“汉卿哥哥心里明白就好。”
张凤仪道:“今日托你之福才能出来透气,总要对你客气几句。我张汉卿就算再浑也分得清好坏香臭。”
赵文宣道:“听国沁说,木兰府里会开三天大戏。汉卿哥哥若是喜欢,天天都能来。”
“果真?”张凤仪听罢喜出望外,他旋即收敛笑意犹豫道:“文昭王若在,我便不来了。当初他就与我不对付,如今看我失势定要拿我出气。”
赵文宣笑道:“汉卿哥哥多虑了。皇上曾明诏赵家众亲王不可动您一根手指,不然削王除爵,赶出长安。国沁理智不会任性妄为的。”
张凤仪道:“知道他不敢动我,但是他嘴巴着实厉害。一见面定不会轻饶了我。”
赵文宣道:“那易之今夜就命人到梨园带话,让国沁对你以礼相待。”
张汉卿冲他拱手道:“宫里还是你说话好使,不像我说什么都只如放屁!”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小倌高声道:“木兰公主新相公苏佑朋到!”
二人在位子上坐正,须臾一个俊俏文弱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他已换下新郎官袍,着一件大红色喜服,摘了略显隆重的新郎倌帽,只用一道红色发带束发。面如桃瓣,唇若施脂,眉似远山,目若秋泓,在灯光下端得是楚楚动人。
“草民苏佑朋拜见继王夫大人、贵相公大人,谢二位大人莅临府上。”苏佑朋在堂前一跪,对着二人拜了三拜。
赵文宣道:“苏相公请起,请坐。”
苏佑朋起身,坐到二人下首。府上小倌立刻送上一杯茶。苏佑朋道谢后接过茶,轻抿了一口放在边上茶几上。
赵文宣笑道:“苏相公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皇上眼光不错。”
张凤仪不客气道:“是挺知礼,不过有些娘气。给木兰配的第一个相公就是这样,以后的还不知会是怎样。”
苏佑朋抬眼看张凤仪,微微一愣。
当年在箭亭匆匆一瞥不曾看得仔细,如今近处端详,只见眼前这个男人面相英俊犀利,气势逼人。虽已届暮年,眼神依旧清澈明亮,甚至还带几分孩童天真。若细究五官与面部轮廓,竟与木兰公主有五分相近。可是他是张姓,庆帝为刘姓,木兰公主确实姓赵……
张凤仪被苏佑朋盯得不自在,怒道:“你盯着老子看什么?”
苏佑朋不想惹事赶紧垂下眼帘,赵文宣看看二人谑道:“苏相公许是从汉卿哥哥身上找到些木兰的影子,本宫说得可对?”
苏佑朋又抬头看赵文宣,只觉得此人面容慈祥柔顺,观之可亲,于是微微点头。
张凤仪听罢喜上眉梢,大笑道:“果真有如此相像么?”
赵文宣幽幽道:“只要领教过凤仪公风采的人都说相像。”
张凤仪觉察话头不对,叹口气道:“像有何用,木兰依旧是昌宗的女儿。”他从坐上起身道:“新相公也见过了,该走了!”
赵文宣也起身对门口宫人道:“备车,启程回宫了。”
外面道声“喏”,紧接着两个高大威猛大理寺少卿大步走进来跪下张凤仪道:“卑职护送贵相公回宫。”
张凤仪鼻子哼了一声大步朝堂外走,两位少卿快步跟上。
苏佑朋再次屈身行礼,赵文宣从旁经过时对他道:“木兰去西疆散心,过些时日就会回来。她不在府上,你要帮她打理好府上一切。”
苏佑朋俯身道:“永琪定不负王夫大人所托。”
赵文宣微微一笑,也步出门去。苏佑朋跟在后面将二人送上回宫的马车,待马车驶远方转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