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府※※※
苏佑朋送走了继王夫赵文宣和贵相公张凤仪,又指挥府中下人安放好皇上赏赐的贵重之物,清理了婚宴之后院中的狼藉,布置好明日宫廷梨园来搭戏台的场地,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在木兰府的偏房之中就寝。
“虽然公主不在,我也要为她守好这个家。”苏佑朋心想着。
家,苏佑朋一直渴望拥有的东西,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失去了。
十多年前,苏仲秋收养他为继子。他以为下半生有了着落,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会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可是梦想总是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他不过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寒门进士苏仲秋博取功名利禄的一颗棋子罢了。从小被安置在太女身边,被训练着揣度上意。太女出走,苏仲秋计划落空,又开始指望他能走科举仕途之路。计划再次落空之后,他几乎被视为弃子。为求苟活,他只得放下尊严,做些违心之事。然而不久之前苏仲秋终于等到机会,将他卖进帝王之家,得到他梦想得到的财富。
可是初心呢?
当年太女赵俐为他取小字永琪,希望他能永葆天真。多年之后,太女已经不知所踪,他也不再微笑腼腆的青葱少年。
他痛恨苏仲秋的蝇营狗苟、卑劣龌龊,但是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成为苏仲秋那样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人。他感受过过贫穷饥饿的无尽绝望,见识过过权力带来的无穷好处。他品尝过荣华富贵的甜蜜,畏惧有朝一日失去这些的痛苦。他想要抓住眼前的小小幸福,尽管这种幸福在他自己看来都极度可笑。
“妻夫琴瑟不调也能举案齐眉么?”苏佑朋明知不可也依然为之。这是他能继续留在富贵乡里唯一的筹码。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清晨,苏佑朋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鲛帐。
帐外站着两个与他年级相仿的清俊小倌,见苏佑朋出来,屈身见礼道:“给新相公请安。”
苏佑朋摇头道:“不要叫我新相公,叫我苏佑朋或是永琪就好。”
两个小倌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应声。
苏佑朋无奈道:“那你们叫我苏相公吧,我不可能一直都是新相公的。”
两个小倌这才重新行礼道:“给苏相公请安。”
苏佑朋问道:“我昨日见过你们,你们是宫里派来的?”
一个小倌应声道:“是,我们以前在宫里当差,做些杂事。苏相公大婚,皇上内务府安排了一些侍女、宫人和小倌给木兰公主和您。我们便是内务府指派专门侍奉相公您的。”
苏佑朋又问道:“那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小倌道:“小奴名叫伍七六。
旁边小倌道:“小奴是陈志平。”
苏佑朋道:“那我今后便叫你们七六和志平吧!”
两人一起应声道:“谨遵大人吩咐。”
七六用铜盆端来清水,伺候苏佑朋梳洗。志平递上热毛巾敷面,又递上青盐擦牙。
梳洗完毕,苏佑朋道:“昨日里听说今日要在院子里开戏,不知道底下准备的如何了。”
志平道:“回苏相公,宫中梨园的工人今天一早便来了。这会子正在后院花园的锦户亭上搭台。”
“锦户亭?”苏佑朋心头一紧,知道这亭子一定与锦户光明有关。只是到底是和相关,他也没时间细究了。
“带我过去看看。”苏佑朋说道。
“相公大人,您不换件衣服么?”七六忍不住小声提醒。
苏佑朋这才往身上看,原来他穿着的是件半旧的青色和尚服,上面还带着补丁。他登时面上一红,不自在起来。昨夜他太过忙碌,都还未来得及整理出随身穿着的衣服。
“内务府为大人赶制了十几套新衣,今日一大早便送过来的。”陈志平走到墙边的红木衣橱旁边,拉开木门。崭新的衣袍整齐的码放在衣橱之中,有的富贵庄重,有的淡雅清新,但都面料华丽,价值不菲。
苏佑朋从中间挑出一件竹叶青的袍子出来道:“我穿这件。”
两个小倌道声“喏”,帮着苏佑朋换了衣服。
踩上布靴,苏佑朋走至镜前。
好一个年轻俊俏的翩翩公子,只可惜是个不受宠的偏房相公……
“走吧!”苏佑朋轻叹口气说道。
两个小倌一左一右撩了御寒的棉帘,送苏佑朋出了房门。
偏房门口站着两个看上去只七八岁的年轻女孩,两人见苏佑朋出来微微屈身道:“给大人请安。”
苏佑朋还礼问道:“你们是?”
其中一个女孩说道:“我叫子姗,她是疏影,是木兰公主的书童。”
苏佑朋道:“你们找我何事?”
子姗道:“公主平日里有帮王夫大家抄写金刚经的习惯。如今公主不在,我们想请相公大人代笔。”
站在一旁的志平忍不住道:“苏相公大人昨日劳累,今晨刚醒还未用饭,哪有功夫抄什么经书?”
“志平,不可无礼!”苏佑朋赶紧打断他。
他冲两个女孩作揖道:“既然是王夫大家要的经书,我自会代劳。只是如今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先处理,忙过这阵子再去书房寻你们可好?”
疏影笑道:“相公大人可要说话算话,我与子姗会研得墨,蘸饱笔等着大人的。”
苏佑朋笑道:“我晌午之前一定过去。”
待两个女童走远,志平道:“这算什么?相公大人刚来府上,她们就给大人下马威。不过是书童而已,怎么也敢欺负相公大人?”
苏佑朋低声道:“她们是公主的书童自然金贵。我虽是公主新过门的相公,但是你也看到了,木兰公主连婚礼都未出席,足见我在府上地位……”
七六对志平说道:“常听人说宫外的人比宫中的人更要势力。相公大人初来乍到,你不要为大人找麻烦。”
志平自觉方才失言,对苏佑朋屈身道:“对不起大人,志平并非有意。”
苏佑朋道:“不知者不怪,我现下有些饿了,不知道哪里有吃的?”
七六道:“今日府中开戏,宫中御膳房会送菜过来。大人若是饥饿,不如先吃点茶点充饥。”
苏佑朋道:“也好,待吃完你们陪我去看戏台搭得如何了。”
两小倌道声“喏”,引苏佑朋到正房吃茶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