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您不能把女儿交给他……”苏幕与皱了眉。
的确,在苏幕与与那吴卿玄接触的那几分钟里,吴卿玄表现得还算温和有礼又有绅士风度。可当他吻唐韵礼的时候……他的眼神,他的霸道……都让苏幕与觉得吴卿玄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唐拯勃然大怒。
是啊……我没有资格……
“吴卿玄是怎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我女儿需要怎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苏幕与,你早答应过我,陪她直到她有了好的归宿。现在最好的归宿已经找到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你还想耽误她一辈子不成!”唐拯直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
可不是么,是我一直在耽误她……
可吴卿玄……
难道那只是我的错解?难道只是因为……我嫉妒他?
我……
真的已经自私到了这个地步吗?
苏幕与终于是愧疚了,他垂眸,不再说话。
唐拯见状,缓了几口气,从身后秘书那拿过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在苏幕与眼前晃了晃:“苏幕与,我念在你保护过我女儿,暂且留你一命。不仅如此,我安排你全家出国。你父母的对口工作,你的转校手续,以及你们家在国外的住房,我已全办妥善,文件袋里另附了一千美金的钞票。到时候你们家的生活,绝对优于现在的两倍。”正是因为唐拯知道事实,才如此厚待苏幕与,但他不得不摆出黑道老大的架子。
唐拯将那文件夹扔在苏幕与脚边:“我给你安排了医院床位,你有两天养伤的时间,第三天凌晨立即出发,一刻不得耽误。也别和我客气——因为你没得选择。”唐拯走进屋中,捏着苏幕与的下巴,“你给我,彻底消失在我女儿的世界里,否则,我让你全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个男孩的目光里终于涌出莫大的恐惧之色,唐拯感到十分满意。
对苏幕与,唐拯本不愿以对方的家长做威胁,可与他打交道的人中,苏幕与明明是最无财无势的一个,软肋却反而只有他父母而已。这让唐拯有些难以理解,但也正因如此,他觉得这男孩理应有个好归宿,也值得他亲自为他大费周章地安排——要知道,他本就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管一个平民男孩的死活。
哦,不是的,软肋么,除了父母,还有一个人。
唐拯转过身,背对着苏幕与:“你不要觉得,我需要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
这言下之意自然是,如果唐韵礼没能嫁给吴卿玄,那他唐拯也就不需要再继续养着她了。
唐拯当然不会真的这么想,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啊!就算是看在已经去世的妻子的份上,他也会拼尽全力互她周全。何况在这父母早已过世,妻子也舍他而去的世界上,他除了女儿,便再没有第二个可以挚爱的人了!
唐拯之所以背对苏幕与说这话,就是担心自己无法在他的注视下,完整的说出这种违背自己心意的、令自己都觉自惭形秽的混账话!
但正因如此,他必须让苏幕与放弃,他堂堂黑道上的一把手,说什么也不能把自己最宝贝的、最金贵的女儿扔给一个穷小子!
苏幕与,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不适合韵礼。
唐拯调整好情绪,临走之时,他特意给苏幕与留下一个满含嘲讽意味的阴戾的笑容。
他看到这个向来显得很,淡然的男孩的眼中情绪复杂,失望、绝望、愤怒、后悔、恐慌……像荒原上蓦地卷起了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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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过后,没打过一声招呼,他便悄悄离开她的世界,彻底地消失了。
第一天,她在吴卿玄家里醒过来,头很重,什么都记不起来。她匆匆离开,一个人如平常般度过,只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没有找她。
可是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还是都只有她自己而已……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在人群中,等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在找他。她茫然无措,看谁都觉像他,可毕竟都不是他。她这才隐约觉得不对,左胸口里似乎有什么开始隐隐作痛……
第四天,她莫名有些气恼,破例主动拨了他的电话,连带一通短信微信,质问他去了哪里。
可他竟也破例地没接电话,也没回信息。
夜里,她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睡,那天她喝醉之后的情景忽然间涌上来,混杂着往日欢笑和他最后的极度痛苦和绝望的瞳孔,剧烈地冲击着她的头颅,如梦魇一般,挥之不散。她才终于意识到,那日她竟是扯着谁的领口说了怎样的话……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伤他有多深。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看着仍旧没有一点动静的手机,竟疯癫似的拼命大叫起来,她胡乱摔打起家里的东西,最后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喊到声嘶力竭。直到她的嗓子完全沙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她可笑的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的哭闹,也没有人理会她。
包括他。
第五天,她故意穿着很暴露的衣服挤进酒吧,她想着,若他故意躲她,她不信这样他还不来管她。
可后来她只是明白了,有一种情愁,喝尽世间烈酒亦不得解。
有一种失去,像人用刀剜掉心头一块血肉。
……
有一种绝望,是转身离开,再也不回来。
——————
她最终还是没能引他出来,只是引来了图谋不轨的男人们。
被他保护惯了,她竟从没想过会这样!
唐韵礼不停的躲躲闪闪,耳边渐渐充斥起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她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却被人团团围在桌边,刺鼻的酒气直喷在她脸上。
她拼命挣扎,可哪里争得过这么些个喝的神志不清的男人!
难受、害怕、后悔……唐韵礼耳鬓的发早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紧紧抿起的嘴唇有些颤抖。
要是苏幕与在……
要是他在他会解下外套紧紧包住她,跟在她身后却绝不贴着她,把她圈在怀里却绝不碰到她。直到两个人满头大汗挤出酒吧,站在门口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放声大笑。然后他会一直送她到别墅门口,批评她穿成这样太容易着凉,叮嘱她锁好大门,晚上开灯记得拉窗帘……
他的手臂很结实,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他只一挡便开,可她向来只能感觉到那双手臂的温暖;他的眼神很厉害,总能让人误以为见了哪位大哥,很知趣地放弃,可她向来只能看到他眼里的温柔……
“苏幕与!!”
“为什么不来救我!!!”
她几近撕裂的叫喊声被淹没在酒吧的噪音和粗鲁的言语中。
……
指间忽然淌过了温热黏稠的液体,空气里多了一丝血的腥味。男人的一声惨叫终于让周围人惶恐地避让出空间,也终于让已经快要窒息的唐韵礼得以喘一口气。
她眼前的视线晃了晃,几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慢慢重叠到一起,显出些形状来……唐韵礼连忙从五颜六色的灯光里定睛看向自己手上,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抓了一个酒瓶,而那酒瓶上似乎沾满了血——不,何止酒瓶,自己手臂上、身上、地上……和那男人头上……
她脚下一软,险些就要晕眩,可她哪里敢晕!
她使出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地冲撞出酒吧,然后跌跌撞撞地拼命跑、拼命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将去哪里,能去哪里,只是仿佛身后紧随了恶魔一般一刻都不敢停下,直到体力完全透支,毫无预警地瘫倒在路边。
天际忽而闪了一闪,紧接着劈过一道炸雷。
下雨了……
豆大的雨从高空落下,砸在唐韵礼身上,也砸进她心里。好疼。
唐韵礼缓缓将自己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就像是想要抱住苏幕与的那样。
她因哽咽再难以呼吸,因缺氧而全身都发麻,眼泪无声而源源不断地淌,淌进这夜幕的大雨里,可她已再没有力气止住它。
她就浑身湿透地蜷缩在马路边,隔一片氤氲看行人疾步,看灯火阑珊。
落魄至此,还哪里有什么闲心在意形象呢。
碎石子蹭破她的皮肤,又硌着她身上一道道浸在雨里的新伤,这却让她很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