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少女觉得自己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除去梦中的记忆不谈,儿时有许多记忆能够证实这种猜想。
啪嗒——盘子摔碎的声音。
“……啊,月竹小姐…请不要动…我马上…马上,有…有人吗,月竹小姐受伤了。”
女佣匆忙跑出房间的脚步也透出慌张的底气,留下女孩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静静地站着。是内心的恐惧肆虐到极点,所以吓得失去行动能力。还是本身独特的性格,致使她即便感到疼痛却依旧不言不语?
大概是后者吧。——至少她这样认为。
虽然指尖的伤口只有涌出血珠的程度,但对一位四岁的女孩来说能做到不哭泣,比起难能可贵,也许用另类来形容更加合适。
另类。不单单是他,他,她,她,就连月竹也这样觉得。——她是个另类。
母亲在产下她后,不久便离世。父亲也要一边承受爱人离去的痛苦一边打理整个家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一切的灾难,仿佛都在她降生之后出现在这个家庭。好像莫墨斯避过风头,从天而降,朝她微微一笑。
月竹有一双奇特的眼睛,一对任何人都不敢直视的黑曜石般的明亮双眸。虽说美丽,但也多了一些致命的“奇特”(Deterrence)。
“在变得不那么吓人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直视你的眼睛。”
这是唯一的朋友告诉她的。于是她这么做了。
这下,本就没有朋友的她变得更加孤僻。性格的过早独立,让她成为同龄人眼中的另类,在学校也独来独往。
“……”
窗外是七月的天气,房间里涌动着凉爽的风,所以不至于忍耐酷暑的折磨。
少女仿佛感受不到指尖的痛楚,机械性地将头扭向窗外。阳光如碎金一样从天而降,遍洒大地。灼热的气浪令空气变得扭曲,院子里的洒水器也变得死气沉沉。
这时候,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了世界向她的示好。
“小姐,不要紧吧。不要紧的,一下就好……”
家里的所有女佣都挤到门前。那小心翼翼的表情落在她眼中甚至有些滑稽。
因为她不明白这群人的紧张。
“你们看,已经好了啊。”
“?……!…………?!”
她们睁大眼睛。
真的,指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啊。不单单止住血,连皮肤都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看着根本让人意识不到曾经受过伤的手指,她挥了挥手说道。
“你们看,又好了哦。”
“……”
“……”
然而那一瞬间,等来的不是惊艳,是恐惧。
其根源在于,那孩子用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然后伤口在众目睽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好。
……从那之后,恐惧的浪潮在城堡里游走,女仆们换了一批又一批。
【为什么,她们不觉得开心呢?】
【明明,都将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告诉她们了。】
坐在沙发上的月竹始终不明白。
终于有一天,她唯一的朋友——天语告诉她事实。
“你是魔女,我也是,让普通人理解我们……做不到。”
“天语,你说的我听不懂啊……”
“那这样,月竹,能够理解了吗?”
发出标志性的冷淡语气,那个唯独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女孩——天语。
月竹惊讶的看着天语拿起来小刀——
“呲”
血从指尖落了下来。然后在几个呼吸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
…………
从那之后,她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
有共同话题的话,即便是敌人也能成为伙伴。她们不是敌人,于是更加成了伙伴。
天语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许多东西,月竹也兴致勃勃地听着。关于魔女,关于魔法,关于人类,关于……使命。
然后,在那一天——
“每个生灵都背负使命,这便是我们的命运……”
天语和她面对面地坐着,以不紧不慢的可爱声音说着什么。
如白雪一样的头发,紫色深邃的瞳孔,紫色的魔法袍,只到她肩头过的个头。这就是她最好且唯一的朋友——魔女天语。
天语说她讨厌人类,因为人类不能理解魔女。他们只知道魔女会招来祸端,是不祥的代号。
月竹看着天语——自己唯一的朋友,说她觉得人们还不错。
“……除此之外,家里的姐姐们(女仆)对我都很好,爸爸也是,爷爷也是。”
“她们,只是把你当成恶魔,敬而远之……”
“不会啊……”
“你,撒谎。”
对于立刻拆穿自己谎言的少女,月竹不甘心地说道。
“可是月竹是人类,天语也是人类,难道人类要讨厌人类吗?”
“她们,他们,它们,恐惧我们。我们帮助他们,从来得不到感谢,只有诅咒。这样的人们,你也喜欢么……?”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画面上的女孩们确实在争辩着什么,可惜听不清楚。
大概是忘了吧。
…………
…………
总的来说,这是一件麻烦但推不开的事。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伸懒腰发出唔的一声,随后因为在天色阴沉的时候早起而发了会呆。不过,除了不必要的过程太多,月竹还是很满意的。
“真是难得的梦……”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公园里的风也很凉爽,倒不如说有些冷了。十七岁的少女从地上站起,拍拍衣裙上的尘土。
已经习惯在公园的大树下睡觉了啊。月竹无趣且无奈地挠挠纷乱的头发。
不要误会,她有自己的家,而且还是个不小的家。理论上,是在同居的感觉。
“……还是去看看吧。”
受到心情的影响,天色也更加暗淡了。
巡逻的最后一天但愿不要出现麻烦的“东西”才好。
少女从不认为自己的祈祷应验过,不过执行任务的时候稍微祈祷一下也无伤大雅。
竞选总统时的演讲内容,奶粉包装袋上的标记浓度,新闻后的天气预报,外加一个祈祷,这四个没准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呢。
“……唔。”
因为睡姿不好,作为家人的颈椎开始发出抗议。不过哄哄应该就没事了。月竹整理着衣裙,稀稀疏疏地打理了蓬乱到翘起来几根的长发,将一切办妥后,爽快地走出公园。
…………
不愧是一天的早晨,即便在夏天的时节也有些寒冷。
少女一边活动酸痛的关节,一边凭本能喜欢随意走着。
空无一人的街角,连天空都是分不清细节的靛蓝色。明月落下,太阳未升,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
路灯明快地闪着光,仿佛是要以这份坚持烘托四周的安静。但只要路灯先生不介意的话,一直持续下去也没人说什么。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会下班吧……”
姑且用同情的语气说了一句应该能作为礼物的话送给刚刚路过的路灯,月竹无所事事地走着,无所事事地观察着,无所事事地无所事事。
五点,毕竟还早。
…………
打个呵欠开始无精打采的一天,能同时透出毫无干劲和志气满满的眼神,大概全天下也独此一家了。
“巡视的最后一天,但愿不要太麻烦啊……”
这种祈祷的成功率和恋爱中的男女的口头保证差不多,总之是渺茫与绝望的混合体,擅长潜伏在黑暗中给自以为避过的人们以迎头痛击。
“关于朋友么……”
月竹半眯着眼睛,想到了刚才的梦。
但那个时候的回答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的话,不那么婆婆妈妈又喜欢橘子味汽水,一定是最好的朋友吧。
她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但也不喜欢干脆到没有人情味的人。如果硬要说的话还是完全看心情。
心情好了就觉得什么都好,心情不好再喜欢也觉得不爽。
但有一点是轮外的——橘子汽水。
在魔女月竹的世界中,橘子汽水永远拥有最高发言权。
“大清早的,哪里有卖橘子汽水呢?”
少女一边嘟囔着,一边四处张望。
那个有橘子汽水的地方一定集合了浪漫,美丽,诗意,光明,善良等一系列世上最美好的品质。——她为此深信不疑,并曾经有过建立“橘子汽水教”的念头。
……………………
转过几条巷子,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进入月竹的眼帘。
“真是新鲜啊,这里居然新开了一家店。”
这种差点抑制不住惊喜的语气即便从本质上也透着美好。
少女半睁着一只眼,做出少有的愉快神色,朝便利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