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苏缨第二天又被派回到了燕天承的大帐,军师陈杰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可以回去了。”
和以前在中军伺候的时候相比不同的是,她改睡床了,不过是在燕天承的床边搭起的小床,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冷,慕容苏缨早早就进入梦乡,燕天承一贯秉烛阅书直到深夜,他不时的帮苏缨掖好被子,她睡觉太不老实了。
一切算是安好,又走入正轨,可是慕容苏缨自此以后又添了心病,史怀不再理她了!她怎么觉得连秦观也不怎么理她了呢。
她细心去观察,老刘头与以前营里的人好像没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放下心。
苏缨几次有意陪着笑去讨好史怀,可是虽然东西对方收了,可是话却没有了,慕容苏缨闷闷不乐胸口如巨石一般。
直到有一天傍晚她偷偷从中军小厨房内拿来好酒,用皮囊装了,四处寻找史怀。
远远的就看见史怀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在余晖之中翘着二郎腿惬意无比的仰头瞧着天。
她忐忑的走过去拍了拍史怀,史怀翻坐起身,又准备要找个茬口要跑,却被苏缨死死按住,她下了决心要解开这疙瘩。
慕容苏缨道:“你去哪里?现在虽是天暖了一些,但是中午热气过去了,这石头上还是太凉,快些起来坐着。我问你!为何几次三番见了我就跑?”
史怀起身坐好,躲避了她射来的目光道:“我哪里有跑,我堂堂一个男儿,有什么不能担当,又不像你是个女的,混到我们这里做甚!瞒的铁桶似的,不够意思!”
慕容苏缨见他面上还是有气,解劝道:“再别婆婆妈妈的,我先给你赔不是了,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隐瞒自己是个女的,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害的你们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还有秦大哥,他要是知道我是个女的,不知该怎么反应,你没有告诉他吧!你告诉他了么?”她追问道。
慕容苏缨一把揪住史怀的袖笼,仔细观察着史怀的面色。
史怀也不回答,只是去抢苏缨手中的酒囊,慕容苏缨闪开了手,又焦急的问道:“快说,可有告诉秦大哥。”
史怀翻眼看了看苏缨忿忿道:“没有,我又不是那长舌妇。”
苏缨这才放下心,将酒囊递给史怀,史怀掂过来咕咕咚咚灌了几口,像是喝辣椒水一般,顿时腹内烧辣辣的舒坦的很。
慕容苏缨微笑着看着这个一脸满意丑陋的男人,她又问道:“既是没说,为何几日他都不肯理我,爱理不理的甚是恼人。”
史怀几口酒下肚,也愿意多说话了,他回答道:“瞧你说的,秦大哥担心你呢,你说你几次去中军,都差点掉脑袋,这一回你又进了中军,竟然还主动跑到大将军的…..,他不过是气你主动找上门去,找个时间我向他说说清楚就是了。”
“哦!你即是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那你又是为何对我爱理不理的?”
史怀叹口气道:“你到底是个女的不是,男女有别这点我还懂,既然知道了你是个女的,还能像以前那样,害臊不?”
慕容苏缨满脸绯红人不死心道:“就为这个,不为别的?”
史怀认真冲她点点头,他低头看着自己裤子上被磨出的破洞,拿手指头不住的搓着,低声咕哝道:“你如今进了那里,势必燕将军也知道你是个女的了,那他有没有对你…….。”他犹豫着该怎样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慕容苏缨的脸更红了,她扭头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轻轻摇了摇头。
史怀笑了笑道:“别往心里去,随便问问。”
他一笑一紧张,那少半边没有头发的头皮又变得通红。
苏缨看着他的伤疤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史怀喝口酒喃喃道:“我亲爹弄的,他想弄死我,一铲子下去杵在地上没死成,第二铲子没成想被我病床上的娘跑来一把推开,却铲了半边头皮,那时候小,虽然好了但就这样留了疤了,头发也再不能长了。”
一语过后苏缨惊诧不已,好像是铲子把自己的心铲了半边,半晌两人无语。
史怀叹口气道:“说了你都不信,我们家是我们那一带的富户。我前面四个哥哥姐姐都没活成。我爹听信了村里面一个巫医的谣言,说是有死缠鬼附身在他的子孙后代上,不光如此还会殃及家人和亲戚。我爹问他可有解法,那巫医胡说八道一通,说什么需得用铁铲在十五月圆之夜,铲断孽根祸胎,灾祸可除,第二个孩子自然也就可成了,以后定会子孙平安。就这样,我爹下了狠心,我一出生就被他从我娘身边强行带走,在黑夜里把我带到一处坟场,挖好了坑,把我放了进去,不知是心疼还是害怕,第一铲子下去竟没有把我弄死,第二铲子又有偏差,直铲掉了半块头皮,在我爹犹豫之际,我娘听到了我的哭喊,才在黑夜里找到了我,救了我一命。”
听的心惊胆寒的慕容苏缨不由得抓紧了史怀的小臂,担忧的问道:“后来怎样?”
陷入了过往,史怀的脸上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痛苦,他皱着眉头接着说道:“我活了,可是我娘却因为刚生完了我,却在雨夜里着了恶寒一场大病死了,我爹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怪在我头上,可是第二年连他也死了,全村上下没有人敢收留我,可是我叔伯却留了我一条命。”
苏缨喃喃道:“还好还好!”
史怀冷笑道:“好!好甚好!他们全都为了我家财产,我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在街边捡些吃食,后来九岁那年跟着一个流浪的杂耍艺人,流浪了整整十年。老艺人死了,我又重新回到村里。可是蹊跷的很,不用我报复,我叔伯一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都死绝了,我把我家财产统统要了回来,谁不给我,我就要他们的命,他们害怕我,就都还了回来。”
苏缨狠狠的说:“都怪那个巫医,要不是他说坏话,你们一家也绝不会如此。”
史怀笑的诡异:“村里人都奇怪巫医怎么会好好的远走他乡,其实是我将她捆到我父母的坟前点了天灯,连点灰都不剩了!”
他又接着说道:“谁承想巫医临死前才告诉了我实情,父亲娶我娘之前是定了亲的,可是我父亲偏偏喜欢上了我娘,死活闹着退了婚,对方气不过,也是我家倒霉,一连几年的不幸让人家钻了空子,让巫医编出一套来骗我爹,谁承想真的让他们得逞了。”
“你一定又去找那家人报仇了吧?”慕容苏缨关切又有些惋惜,心里还有些害怕的问道。
史怀摇摇头看看她道:“没有,我也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再去造孽,人家能够报复我们家,也许我爹伤他们太深。所以我就来入伍当兵了,希望忘掉这一切,重新开始。”
天性善良的慕容苏缨用温柔又坚定的话语开脱史怀道:“你是个明理的人,自此以后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以后我叫你史大哥,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小妹妹!”
慕容苏缨认真而单纯的眼神打动了史怀,他从未感到如此温暖过,他紧紧的握了她的手,自此以后在这世上他有了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