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头触地的稽丑,边磕响头边奉承道:“相爷何等尊贵,小人无缘,毕生遗憾未曾逢得金面!不敢祈求别的,只求相爷记得小的,以后但凡大小事情用的上,小的定不惜这父精母血,为相爷辟开荆棘,誓死效忠!”
宁仲皱起眉头看向管家刘臣。
在一旁察颜观色的刘臣赶忙上前悄悄的附在宁仲耳边,详尽始末。
宁仲方才明白,跪着的这人原来是那一晚被他打的歌姬的哥哥。他鼻子里又嗤的一下,像这等蓬头龌龊之徒也想攀附,就算给他送命,他还嫌弃不迭呢!又怎会用他。
宁仲重新坐好准备让轿夫起轿。
稽丑一看有些发急了,心里想着,这回绝不能白来,大声道:“相爷待我恩若再生,小人承蒙相爷抬举,达成小人平生之所愿,小的不为别的,就想蝼蛄铭记,结草衔环,有朝一日报答相爷的大恩大德。”
宁仲一听说的这样夸张,扑哧一声笑了问道:“这敢情让你做了太监,倒是我做了件大好事!”
稽丑大拜匍匐于地:“相爷恩同再造,明日进宫恐再见不易,今请受小人一拜!也不枉了我这一片感恩的心。”
他怕老贼起疑,又忙解释答道:“相爷有所不知,我自幼伤了童子之身,本不能行人事,故时常想着巡个门路,进宫是我唯一的平生所愿,只是苦于投报无门,谁承想却有幸得了相爷的恩德。”
宁仲有些满意他的回答,又问道:“你那妹妹可好?”
稽丑往前爬了两步道:“回相爷,她也本不是我血亲的妹妹,只是伴讨生活罢了,如今她犯了错,相爷教训了她,教训的好!活该她平日里凭着自己的脸,傲视慢物的。不过我也绝不能看着不管,以后得了银子奉养着就是了!”
“嗯!还是个知恩必报的主儿!”宁仲点点头,叫过管家道:“给他几个银子。
管家从怀中掏出块银锭子抛给稽丑,稽丑感激的什么似的磕头不迭。
宁仲不再管稽丑,拍拍轿子,刘臣盖上轿帘,随着进了府。
管家刘臣一边儿接相爷下轿,一边儿小心问道:“您看,那稽丑怎么安排?”
宁仲展展腰,活动活动胳膊道:“能怎么安排,清监所倒是总有缺儿,让他去倒尿盆子,于屎为伴也是他的造化了。”
刘臣答道:“是,今儿相爷赏了他银子,也算他前世积德了。”他又小心看着眼色递话道:“倒是个懂事的!”
宁仲瞥了一眼刘臣:“能不能用,还得看他的能耐。”这一撇吓得刘臣住了口,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一手搭在管家的胳膊上又说道:“这半日真是着实的辛苦,叫她们伺候我出恭!”
管家刘臣佝着身子诺诺答道:“都准备好了,相爷平日里常用的都给您预备上了。最近过年,相爷应酬颇多,还是得多注意身子要紧。旁人总觉着相爷风光,可是也只有贴身的人知道相爷的辛苦,相爷需得好生歇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仰仗着主子您不是!您就是我们的天!”
几句话把个丞相宁仲说的心情愉悦,今天在宫里头也顺顺当当的,这天看着也像是要晴了。
在相府的大门口,直到轿子忽悠忽悠的被抬了进去,所有的随从也都跟着进去,那些个送礼的都被安排到了偏门排队等候去了,稽丑仍然俯身在地磕头如捣蒜!
地上泥泞冰冷,许久过后,稽丑的衣服早已湿透僵在身上,变成了一块冰的稽丑瑟瑟发抖,他的头依旧杵在地上,脸却朝着地,涕泪横流,哧哧的小声哭泣着。
冷不丁的稽丑感觉自己肩头被人猛的一推,自己被推倒侧滑到一旁。抬头看去却是刘根儿!
刘根儿气鼓鼓的用双手狠命推倒稽丑。
稽丑从黑泥里勉强爬起来,慌张地左右看看,还好周围已经没有几个人,都是些不相干的,他的心放了下来。
就见刘根儿流着泪满腔愤慨,无声的咧着大嘴,他呼呼的喘着如牛,哈气从口中喷出来弥散在脸前。
稽丑笑了,他上前一把抱住不断挣扎的刘根儿,笑着说道:“走,兄弟!咱去吃顿热乎饭去!咱有钱了,还能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明天进宫。”
刘根儿哪里管他,连推带搡拽着,两人就滚在污泥中。稽丑见制服不住刘根儿,只得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刘根儿听的不真,愣住不动了。
稽丑又说了一遍道:“不能近,何以复仇!”。
“不能近,何以复仇!”
他又接着耳语道:“末在这里闹!这里是什么地方,换个地方再细说。”
刘根儿心里不信,跳起来往前走去。稽丑赶上,他两个走了一阵子,见离相府远了许多,刘根儿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句句属实,你还不相信你兄弟!你见我何曾哄过你,钗儿说得对啊!你我都不能挨近他,怎么杀他。”
刘根儿这时候才言语缓和道:“说的也是,可是为什么你又瞒着我?”
稽丑轻松的笑了:“我几次三番的不让你跟着,你非得跟着,你没看见那两排刀斧手都给咱们预备着,弄不好,脑袋搬家。一则留下你,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蓝钗儿和牡丹还有你,二则,这场戏两儿人演,不真!不是?
刘根儿呵呵呵的笑着搔了搔头道:”还是你有学问,我就佩服你!”
稽丑眼中闪现出未有过的凄凉,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咱们被这个奸人害成这样,要知道怕是有多少人都被他害过。可是你我如草芥,想要为自己讨公道是何等的困难,犹如阴阳两界,只有想法子能挨得上才行。”
他感到风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戳到骨头里又接着说:“要知道兵书上说过:要想取之,必先予之。”
刘根儿纳闷道:“这话跟你我有甚关系?”
稽丑拍了刘根儿的肩膀道:“走吧兄弟,都冻成石头了,先得吃上几碗热乎乎的汤面。”
刘根儿一听有吃喝,马上高了兴非得让稽丑把那块银子拿出来给他瞧瞧不可。
稽丑对刘根儿说道:“就像是这热面条,咱们需得变成面条,变成有用的东西,让人惦记着,咱才能得到咱想得到的东西。”
刘根儿糊涂虫一个,怎样点醒都没用,满脑子热汤,嘿嘿的说道:“别说那些个没用的,先把面条放肚里再说,还有没有多余的钱,能不能让咱洗洗,咱再去当铺子里赎身衣裳穿穿如何。”
稽丑见讲不通,就拉了他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