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散去的众人去而复返,想必是有些眼尖的人也发现了异常,围在土坑边缘议论纷纷。
我跳出土坑拉着任建走到一边,因为他刚才和我一样从那雪豹一样的怪兽的背上跌落下来,应该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多一些。
但任建的回答让我发懵,他说他以为是地震才跌倒,等他稳住后只看到我坐在雪地上怔了几秒钟,然后就一跃而起;而我对面并没有什么雪豹,更没有什么怪兽,他只看到似乎有一道灰白的影子闪了一下便没踪影,实在匪夷所思云云。
值此,忽听到二牛大叫一声道:“这下面有东西。”
我顾不上理会任建毫无意义的念叨,转身跃入土坑。
二牛用电筒照着脚下,对我说道:“下面有东西。”
我蹲下去仔细一看,见二牛脚下是一层薄薄的湿土,湿土下面隐约是一块青石。我用手将湿土刮开一些,青石上的鸟兽图纹便显露出来。
多金挨着我蹲下,又用手刮开一些湿土,看了一会说道:“别又是汉代古墓吧?我们这里发现了很多汉代古墓。”
方向也紧跟着蹲在我旁边,他摇头说道:“不像汉代的,这些图纹刀法流畅,跌宕飞劲,迅速急就,而起落两势飘逸,具有中西方石刻相结合的特点,应该是民国时期的。”
我有些诧异地盯了方向一眼,颇为纳闷他这个搞建筑的粗人居然懂得这些高雅的细致活计。
方向冲我笑笑,解释道:“我爷爷是石匠。”
我面上微热,暗叹这方向到底还是一个粗人,一点都不懂得说话的艺术性,就这样赤裸裸地伤了我的自尊。
很明显我和多金对这石刻一窍不通,他若说这是某某大师的杰作倒还让我们有些台阶而下,毕竟大师展现出来的知识和艺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而他却把这些知识和艺术归属于一个石匠。
我情何以堪?
多金显然没有我这样多的心思,他冲着方向问道:“民国的也算是文物吧?”
方向点点头,说道:“当然算,不过也要看这文物的价值大不大。”
任建抱着双手站在我们对面,说道:“人命最大啊!各位领导,现在关键是要找到郑军,咱可不可以先把这石板的事放一放?”
方向急忙点头,说道:“对对对,我看这石板不算什么珍贵玩意,还是找人要紧。”
多金站起来,又用脚把青石上的湿土蹭去一些,说道:“话虽如此,但这事也不能大意,万一是珍贵的文物呢?那可是国家财产啊。这样吧,你们继续找找有没有郑军的线索,我回所里再叫几个同事,马上就回来。今晚要加强保护,等明天再请一些专家来看看。”说罢便一边掏出电话,一边往山下走去。
待多金离开后,方向把我和任建叫到一边,低声说道:“两位领导,我爷爷是石匠…….”
我没好气地瞪了方向一眼,说道:“时间紧迫,直接说重点。”
方向干笑几声,说道:“我听我爷爷说过,他们老一辈手艺人不仅仅是给别人做石头活计,而且还要给人看风水,甚至也懂得一些奇门阵法。我爷爷就说他师父教的是鬼镇天君阵,据说可以斗转星移、移龙换气。”
方向扭头指了指土坑,接着说道:“那些青石上的图纹我有些眼熟,应该是我小时候看见我爷爷做过。所以……”
任建盯着方向,说道:“所以什么?老方,你别卖关子啊,有话就直说。”
方向嘿嘿一笑,说道:“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像搞卦建迷信,两位领导就当听听故事,有用没用的全凭你们决定。”他说完又思索了一下,说道:“我爷爷说天上星宿即是神煞,各有其名,各司其职。从天乙、天后到太乙、登明,从仪神、游都到吊客、天耳,从合禄到破冲等等,不尽其繁。每位神煞对这个世界都会有一定的影响,或凶或吉。而有些道行高的人可以借助一定的阵法,将神煞的作用转移到地上来,从而根据他们的布置产生不同的作用。小可兴家,大可灭国。”
曾经听秦明说过,这个方向也算是我的半个老乡;他老家在巴中,距离我老家只有六十多公里。对于他说的这些我倒不认为是封建迷信,因为用现在的科学知识来解释,宇宙中的各种星体都有磁场,会对地球上的一切生物产生大小不一影响。
只是,我不明白方向说的这这些和郑军失踪有什么关系。
方向见我和任建没有说话,便又接着说道:“我爷爷说他师父曾经给他讲过,他们这派的鬼镇天君阵便是按天上星宿的位置布置在地下,可以把几个星宿的作用合起来,产生更大的功效。”
任建小声问道:“什么是鬼镇天君阵?”
方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天君就是天上的神煞……至于为什么叫鬼镇天君呢,因为要把天上几颗星宿的位置按它们之间的比例布置在地下,却不是说什么地方都可以,这些位置必须在龙脉龙穴之上。因为这个阵法的实质就是将几条互不干联的龙脉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的龙脉,这样才可能发挥更大的功效。可问题是古人一向看重风水,尤其是富贵人家,下葬之地必然是龙穴,所以布这个阵的时候,选的点多半会和别人的墓穴重合,而布阵之人往往别无选择,就直接布置在别人的墓里,和死人放在一起,所以叫鬼镇天君。”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说话,却听到任建对方向说道:“老方啊,不是我说你,你说的这些完全可以用科学知识来解释,哪里是什么封建迷信?别搞的那样神神秘秘嘛。”
方向嘿嘿干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我拍着方向的肩膀鼓励道:“有什么就说吧,不管有用没用,就当听故事。”
方向点点头,说道:“我爷爷说这个阵很邪祟,阵成之后就会出现鬼替身。”
任建一脸纳闷,问道:“什么是鬼替身?”
方向笑道:“这个阵虽然叫做鬼镇天君,可小鬼哪敢真的镇住天君?相反,那些天君到了墓穴后,会把原先的亡魂死鬼吓得不能安宁。”
任建点点头,说道:“明白,如卧君王侧嘛。”
方向笑笑,说道:“就是这个理。所以那些亡魂死鬼就会找活人来替代自己,他们索了活人的命再转世投胎,而那些被索命之人就只好陪着天君过着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了。”
任建啧了一声,说道:“老向,你这就是搞封建迷信了,你见过鬼神吗?你了解鬼神吗?你没有对鬼神的深入了解,就不能轻易肯定或者否定鬼神的存在。我们不是无神论者,但也不是有神论者,我们是不可知论者。”说完又冲我问道:“对吧?”
我没回答任建,而是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便急忙转身飞奔回土坑,然后把二牛等人全部赶上坑去,并大声叮嘱他们安静。最后我爬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青石,再把听宫穴的道气尽数遣去。
果然,我隐隐听到了十分微弱的呼吸声。
我激动地大声叫道:“都下来,帮忙把这石板掀开。”
任建和方向也随众人跳下坑来。
方向纳闷地问道:“领导,咋回事?多金说了他们要保护这青石的。”
我抚了抚胸口,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郑军就在这下面,还活着。”
方向张圆了嘴却说不出话;旁边任建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案子,你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啊。郑军是突然消失的,而你说的这里并没有窟窿,他怎么瞬间掉下去的?”
我一愣,又看看脚下;确实如任建所说,地上并没有可以掉进一个成年男人的洞,那郑军是怎么到了下面的?
但是,我确信我刚刚听到的是一个活人的呼吸之声;想了想,我说道:“先别管,把石板掀开看看再说。”
早先上山时我们想到的最坏可能便是郑军掉进某个山沟里,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满是积雪的地表下面,是以掘土用的铁铲、铁锹之类的工具一件也没有带。但好在农民工吃惯了苦,又加上即将见证奇迹的发生而兴奋,所以有人捡来石块,有人甚至直接用手,很快便将地面上的土刮干净,露出两块完整的青石。
事至此便不用我操心,工人们有的是经验,他们将青石四沿的土刨去,然后喊着口号齐齐用力,便将一块青石掀起。不多时,两块青石板完全掀开后,在工人们的惊呼声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便出现在我眼前。
几个胆大的工人围在洞口伸长脖子向下看,二牛猫着腰冲着洞口大声喊道:“郑军,你在下面没有?”完了又冲着方向说道:“没有人嘛。”
我让工人退后,径直蹲在洞口,只觉阴风习习,寒气逼人,当下心中一喜。因为这说明洞里面空气畅通,如果郑军真的在下面,至少不会窒息而亡。
我用电筒照着,发现这洞口一米见方,四周均是青石,如水井一般垂直下去五米左右,而下面空无一物。
任建挨着我蹲下,细声说道:“这回应该能捡着些什么吧?别又像三郎那次一无所获。”
我瞪了任建一眼,低声骂道:“乌鸦嘴!等我下去看看再说。”
不顾方向委婉而缠绵的劝阻,我分开手脚撑着洞口两边的青石,像壁虎一样滑到洞底;而洞底东南方果然还有一个一米见方的通道,我猫着腰往前慢慢走去。刚走出五六步,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沉闷的响声,惊得我一身冷汗。
我用电筒一照,却是任建呲牙咧嘴地坐在地上,用手揉着后脑勺,半晌说道:“脚打滑,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