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经理方向迎上来,一边叫着领导一边握着我的手不放,说道:“这可怎么办?秦总下了死命令,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今天把工地都停下,让所有人去找郑军,可连个人影也没寻着,打他手机一直说不在服务区。”
我听秦明说过失踪的工人正是郑军,便问了昨晚他失踪前后的相关情况。
方向指着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二牛,你给领导说说当时的情况。”
这位叫二牛的年轻人有些拘谨,想了一会才说道:“昨天吃过晚饭后,郑军说去山上逛逛。然后我就和他上了山。”他说到这儿便向侧后方位指了指。
我顺着二牛指的方位看去,却是工人生活居住的工棚,工棚后面紧挨着一个小山丘。
二牛继续说道:“那条路是我们经常走的,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昨天我们刚上去,就发现山顶已经积满了雪。”
方向插话道:“本来这个山丘比较小,一般是不会积雪的,但昨天下了雪,所以就积了起来。”
我点点头,又示意二牛继续说。
二牛舔了舔嘴唇,说道:“郑军看到雪就高兴坏了,抓起一把雪就打我,我也抓起雪打他……我们打雪仗。”
这二牛应该是没读多少书没见多少世面的,说起话来抓不住重点,我忍不住说道:“你直接说郑军失踪的情况。”
二牛怔了下,说道:“我抓起一把雪打他,他往地上一躲……就不见了。”
我和任建不约而同地问道:“不见了?!”
二牛嗫嚅道:“是……他往地上一躲,人就不见了,我看到他不见了。”
我分析着二牛的话,同时脑中凝出相关的画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郑军在雪地上凭空消失。
一个活人在另一个活人眼皮子底下消失!
我和任建面面相觑,却又发现李临不知何时已扛着摄像机对着我们。我暗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心情搞拍摄?不免心中一阵气恼,却又不便向李临发作,便侧过头对方向说道:“方哥,我觉得还是上山一趟,实地看看再说。”
方向抬头看了看,说道:“这天马上要黑了……”
我打断道:“人命关天啊。”
方向点了点头,便招呼几个工人准备电筒、绳索等工具,又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说道:“我派出所的朋友说过来看看,如果还是没有消息,他们就准备正式立案。”
我想有警察介入自然是极好的,便同意等警察来了再上山。
二十多分钟后,一个黑黑壮壮的汉子到了工地,方向给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这汉子正是日隆派出所的警察多金。
多金说话时卷舌音特别重,这是当地人说话的习惯;他问了下大致情况,又把我和任建、方向叫到一边,说道:“活人消失?这纯粹是鬼话。依我说,把那娃带回去好好审一下就对了。”
我明白多金是怀疑二牛说谎话,但我内心感觉二牛说的均是实话,便对多金说道:“老哥,我觉得那个二牛还是比较实诚,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先上山看看情况。如果确实没有任何发现,那时再说审他也不迟。”
多金只听方向介绍我和任建是公司派下来的领导,甚至他还极有可能惴测我们是有资格带着记者同行的大领导,所以便没再异议,反而带着对公司领导的尊敬说道:“好吧,现在还没立案,还是你们公司说了算。”
众人出发。
小山丘的垂直高度不足百米,但小路崎岖又加上雪后路滑,所以我们一行人登上山顶后天已黑尽。
小山丘并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毗连着更高的一座山。而再后,便是四姑娘山中的大姑娘山。
我暗运道气,又用电筒把山顶照了一番,发现这山顶既不凸起又不平坦,反而是呈一个凹形。雪地上杂七杂八残留着许多足迹,据方向说这是工人们来山顶找郑军时留下的。
多金的警察职业本能地爆发,他没有再征求我们任何人的意见,就迅速布置同行的工人四下搜寻,重点是看雪地上有没有郑军遗留的东西,比如手机、钮扣甚至头发之类。
我则让二牛带领着到了郑军最后消失的位置。
山顶周缘的积雪深不盈寸,而凹地最低处积雪却接近一尺。但是,就算一尺厚的积雪也不可能埯埋一个成年男人而毫不露痕迹。
我站在二牛示意的位置有些茫然。
这里积雪里只有两排脚印,二牛说一排是他的,另一排则是郑军的。我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郑军的脚印是单向且戛然而止,也就是说并没有返回或继续走过的痕迹。
除非,郑军比我身手更好,可以来个旱地拔葱而直接跃到两三丈以外的地方。
这种可能性当然太小。
任建拐了拐我胳膊,低声说道:“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病人有没有生病,比他自己的医术更为重要。同样,对于一个律师来说,嫌疑人有没有杀人,有没有犯罪,比他自己的辩护水平更为重要。”
我瞪了任建一眼,说道:“没时间给你扯蛋。”
任建嘿嘿一笑,说道:“我没扯蛋啊,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分析和努力,都是建立在二牛所说的事实是正确的基础之上。”
我略略一想,明白任建的意思是有些怀疑二牛或许记错了地方或者对当时的情节叙述不准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二牛说的并没有错,便摇头否定了他的合理怀疑。
我蹲地雪地上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渐渐有些失神。恍惚间我看到黑夜突然出现一双眼睛,有些熟悉却又似乎陌生,不由得猛得一惊。定神一看却是李临扛着摄像机蹲在我面前,而摄像机镜头竟然直逼我眼睛而来。
我忽地一下站起来,却听到李临嘿嘿笑道:“这里需要一个你眼睛的特写,你继续,继续。”说完便又调转摄像机去拍多金等人。
对于李临我现在简直有些无话可说,感觉他现在的神神叨叨足可以与老神棍比肩。但想到老神棍说过他子年见危,我便忍下向他发火的冲动。
我看了看任建,问道:“你真的觉得二牛说的情况不属实?”
任建顿了一下,说道:“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我一愣,说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任建跺了跺脚,说道:“我觉得这里的雪有些古怪。”
西川的雪不像北方的雪那般干燥,而是湿湿的经脚一踩便结成一片冰渣,并发出吱吱的瘆人之声。但我学着任建的样子跺跺脚,却并没有听到吱吱响声,而且感觉十分的柔软。
我蹲下去,用手往雪地上一抓,手指深入雪层不超过五厘米就感觉到异样,仿佛手里抓着的并不是雪,而更像是动物的皮毛。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一个密封的箱子里抓乒乓球,但手伸进去之后却抓着类似癞蛤蟆、毒蛇等软体而且冰凉又鲜活的不明生物。
我心里立刻涌起一阵寒意,只觉得全身汗毛直竖。
与此同时,我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两盏绿油油的灯,如拳头大小。我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耳边便闻得一声低沉的兽类的咆哮,接着脚下便是一阵晃动。
我几乎是本能的向后一跃,坐倒在雪地上;同时听到任建一声惊呼,见他在雪地上打着滚向后退去。
我和任建手中的电筒均飞落在雪地上,发着惨淡的光。而惨淡的光里耸立着一只雪豹模样的怪兽。
说是雪豹,因为我不用二师父教的面相之术都知道它是猫科动物,其面相和普通豹类并无不异;说是怪兽,因为这家伙身上并没有豹类的斑点,而是通身白毛,更重要的是其体型大得吓人,足足有四米多长,瞳孔如灯盏大小,嘴里发出低沉得让人心悸的咆哮。
一般雪豹哪里会有如此摄人魂魄的气势?一般雪豹哪里会是如此危危乎庞然大物?所以,这只能是雪豹一样的怪兽。
这雪豹一样的怪兽横向而立,侧头盯着我。
同样是本能反应一般,我道气瞬间充盈全身,双手在雪地上一撑便腾空而起,化掌为刀向雪豹一样的怪兽扑去——我自己都没有想过扑过去干什么、能干什么。
有一种眼神叫善意的蔑视,就像当初我挑衅要将老神棍手中的棍子折断时,老神棍歪着脑袋看着我的那种眼神。
我人在空中,却也清楚地看到雪豹一样的怪兽那对绿油油的瞳孔散发出一种善意的蔑视。它四足顿地,身体一弓,瞬间便腾挪到十多米开外,然后如闪电一般掠向后面那座高山。
瞬息之间,我落在雪豹一样的怪兽站立的地方,而此处却早已豹去地空。任我视力再好,当再抬头看去时,却已看不见那雪豹一样的怪兽的踪影何在。
我呆了片刻,便听到耳边人声嘈杂,却是多金、方向等人围了过来。
方向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问道:“领导,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方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方向等人一脸迷茫,最后那个二牛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什么野兽的叫声。”
我侧头看了看任建,这贱人扑打着身上的雪渣走了过来,说道:“我也听到像是有野兽的声音,还看到了一道影子,但没看清楚是什么。”
李临突然跳到我身边,大声说道:“我拍下来了,你们来看。”
众人齐刷刷地跳到李临身边,想看看他到底拍下了什么。
画面正中是多金,他双膝跪在雪地上,猫着身体,一手拿着电筒,一手在雪地上摸索,认真得让人感动;而画面的最右边隐隐便是我坐在雪地上的身影,只是我背对着多金,所以眨眼后便看到我跃起扑出了画面。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李临。
李临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指着画面说道:“你们得仔细看啊,看这里!”
我顺着李临的手指看去,却是画面右上角隐隐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但画面光线本来就暗,而那影子又瞬间即逝,别说看清是雪豹一样的怪兽,就连是人是鬼都分辨不出来。
众人一哄而散。
多金交待工人们要更加仔细地搜索雪地,不要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然后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没有积雪,却多了这么大一个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多金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脚下——刚刚雪豹一样的怪兽站立的地方竟是一片裸露的土地——准确地说是一个近一米深的土坑,而这土坑周围仍是厚厚的积雪。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诡异的土坑就是铁一样的证据,说明刚刚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应该是真实的。但是,如果真是雪豹或者什么怪物,以我现在的听力为什么事前都没有听到它的呼吸之声?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怪兽两个字去掉,小声对多金说道:“我看到一只特别大的雪豹,它就一直卧在这坑里。”
多金瞪着我,嘴巴张了又闭上,半晌说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现过雪豹,你真的没有看花眼?再说雪豹能有多大的个头?”他边说边四下瞅了瞅,然后摊开双手,作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我指着脚下的土坑,反问道:“你说呢?”
多金又愣了半晌,喃喃说道:“这要汇报,必须汇报……”
我不在意多金向谁汇报,我只在意我如何向秦明汇报。而刚想到秦明我就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立即感觉额头细汗直冒。
二牛说郑军消失的位置正是雪豹所处的位置——不会是那宠然大物一口将郑军活吞了吧?额滴个神呐,我怎么给秦大老板交待?难道说他的编外小舅子被一只雪豹一样的怪兽吃了?
虽然这极有可能是事实的真相,但就算我汇报的时候严肃得要哭,秦明也不会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