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场面分析,这位虎哥应该是混社会的,棕色羽绒服男子等人则应该是他新收的小弟之类。但是,自己的小弟被我打倒在地,他作这大哥的居然自始自终没有看过我一眼,更别说向我讨回场面、给个说法什么的。
这有几个意思?
我先前都已暗暗想着几副即将出现的画面,比如那位虎哥看我一眼,我便可以很诚恳地告诉他,虽然他身板结实,但再来几个也不够我一脚踹的。然后他多半会因此而恼怒,最后必然会挥拳而来。
但是,他居然没有看我一眼!
我眯着眼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直到小胡须那张天真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用几乎谄媚的声音问道:“哥,你还到崇州吗?”
我稳稳心神,说道:“当然。”
小胡须弯腰伸手,说道:“请。”然后又几步小跑过去打开车门,让我坐在副驾,还帮我关上车门。一连贯动作娴熟而恭敬,让我又依稀有一种当领导的感觉,满足且略带兴奋。
待车子启动后,我忽然想起领导不应该坐副驾,而是应该四平八稳地坐在后排,那样才有气质和气势。
如此,我复郁闷。
小胡须一边开车一边瞟我,我有些奇怪地问道:“你看我干嘛?”
小胡须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哥,你还是练家子啊?”
我笑了笑,说道:“算是吧。”
小胡须冲我竖了一下大拇指,啧啧说道:“厉害,虎哥都不敢惹你。”
我问道:“最后来的那人叫虎哥,你认识?”
小胡须扭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哥不是崇州人吧?这虎哥可是黑社会里响当当的人物。我们崇州人谁不认识啊?”
我在崇州长驻一个月后便能听懂本地人说话,甚至后来我面对崇州人说话的时候,都刻意学着他们的腔调。但我这样的发音让任建笑破了肚皮,说我的崇州话太不标准,不但外地人听不懂,就连崇州本地人也听不懂。
不过,比起我的崇州话来说,黑社会这三个字更不标准;按我们法律专业人士的叫法应该是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我们国家哪能有黑社会,最多是些类似的组织罢了。
但既然小胡须这样叫,我也没必要给他较真,遂问道:“他是崇州黑社会的老大?”
小胡须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崇州黑社会有三个大的帮派,飞龙帮的老大是房小东,东哥,这虎哥就是东哥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另外就是鹤鸣帮的忠哥,季进忠,以及同人帮的军哥,蔡军,那都是厉害人物。”
我对黑社会惟一感兴趣的就是哪天他们打架伤了人而给我带来案子,所以也没有继续向小胡须打听崇州社会上的那些杂事。小胡须见我不甚搭理他,也便住了口。
在长运宾馆楼下,我先下了车,又和小胡须客气了几句,才忍痛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进车里;而小胡须竟然连连摆手不收,说道:“哥,你先前帮我解围,我咋能收你的钱?那还算人吗?”
我心中暗喜,却也拉不下面子马上把手缩回来,便把头也伸进车窗,说道:“这怎么行?这一事归一事,你拿着。”
小胡须把我手推回来,反递给我一张名片,说道:“哥,今天绝对不可能收你钱。这是我电话,以后你用车就找我,到时我再收钱,这样好吧?”
我暗赞小胡须说话得体,笑道:“那就谢谢了…..这实在不好意思啊。”
小胡须又露出天真的笑容,正要开口,却又瞬间凝固,仿佛见着鬼一般。与此同时,我觉得背后一凉,扭头回看,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
我尽可能地让自已镇静,招招手让小胡须先走,然后转身说道:“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明白?”
那男子说道:“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我暗暗运行道气,脸上不露声色地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那男子说道:“山洞里那尊石像手中有一个铜环,被你们拿走了。”
我问道:“只是这样?”
那男子道:“只是这样。”
我问道:“既然如此,当日你为什么偷袭我?”
那男子笑道:“当时是你自己追过来的,不是我想偷袭你。”
我皱眉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之前你便暗中跟踪过我两次,这总不能把过错算到我头上吧?”
那男子抬头看看夜空,有点落漠地说道:“如今这个世界,修炼的人是越来越少,我只是对一个新的修炼者产生了兴趣而已,对你并无恶意。这个你应该感觉得到吧。”
不管是在崇州那次还是在红瓦寺巷子那次,虽然我有被人从后背盯着的感觉,但随后确实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对我也有什么实质的举动和影响。
我不置可否,转守为攻地问道:“那你是哪个宗门的?”
那男子笑道:“你们乾元宗真是奇怪,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该教的没有教,该学的也没学。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修行中人啊,这也是我对你好奇的原因之一。”
老神棍的教授之法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他总是说什么事都要等我进入人阶才给我说,却又告诉我江湖险恶,让我懂得自保。但现在人家说什么我都不懂,这颜面就明显保不住。
不过,老神棍的错误毕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性质,是可以纠正和改过的错误,不能因此而转移了对眼下这敌对分子的警惕。
心下微动,我笑道:“你错了。在我们乾元宗看来,你们这些小门小派才是不该教的教了,不该学的学了。”
那男子一愣,显得十分无奈,说道:“你说我们上清宗是小门小派?哈哈!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你是狂妄自大呢,还是应该说你是井底之蛙啊。”
我不被那男子的反应所影响,稳稳地说道:“所谓小门小派,并不是说你们人多人少,而是指宗门功法的境界。哪怕我乾元宗只有一个人,但这个人的功力独冠天下,那也是大宗门。”
那男子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家孟老爷子厉害,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江湖同辈相争的规矩。你我是同一辈人,就算我把你怎么样,孟老爷子也不可能对我怎么样。”
我体内道气加快运行,暗暗加强防备,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笑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有些落寞地说道:“其实老一辈的恩怨与我们并没有直接关系,而且,你我之间还有一些间接的交情,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想要真的对你怎么样。只是……这东西是师父命我务必要拿回去的。”
那男子几句话说得很有层次,一是透露了他的善意,二是表明他的决心。但我是律师,哪里不明白相信敌人就等于自杀的道理?他以善意甚至交情为铺垫而达到他的目的,这正是李福所谓的两点之间取曲线为短的技巧,在我这律师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我微微笑道:“可惜,那东西我已经交给了我师父。”
那男子死死盯着我,半晌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罢转身便走,丢给我一地愕然。
虽然这次见面这男子给我的压迫感已然没有最初那样强烈,但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时,我才敢松懈下来,道气缓缓回流丹田。
与此同时,我似乎有点明白老神棍当初所说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想的、看的那般简单,说不定哪天就会遇着危险的话好像还有些道理。比如那不知是梦是幻的白衣老者,比如那看我总像是看死人的欧阳毓,以及这几次三番和我相遇的男子,隐隐都能给我带来莫名的危险。
可恨老神棍总是不给我讲清楚,假如哪天我真被人怎么样,那真真是死不瞑目啊。
我一口气跑上楼,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一阵折腾,却始终没有找到那日被任建随手一扔的金属环。
当初任建跑到电视台找了几个专家鉴定,说那金属环是现代物件,只值两百块钱。但今晚那男子如此郑重地想要拿回去,说明这金属环并非那么简单——万一真的很值钱呢?
次日我早早给任建打了电话,结果他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那金属环放在哪里。罢!我只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