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1日(丙戌//庚子//乙未)
暗黄的原木栅栏横在宽阔的柏油路一侧,与车水马龙共处一景,不但不显得突兀,反而显出动静相逸的自然别致。虽是冬日,栅栏内却是一片生机盎然,松柏葱郁、腊梅点缀,更兼隐隐鸟鸣犬吠,竟如桃源临世。
栅栏正中是怀抱方可的滚木依形搭建的大门,朱红色木匾上书有四个烫金大字——五朵金花。这正是益州在线论坛约定的网友见面地点。
门口迎来两客,一曰刀笔客,一曰剑客。面对大气高档的门头和人头攒动的排场,此二人心中激动又忐忑。
剑客小声说道:“打眼这么一瞧,人可真不少啊。”
刀笔客眯着眼望了几眼,说道:“可惜都是年轻人,很难有优质客户啊。”
剑客声音中立即充满鄙夷,斥道:“何其庸俗!”
刀笔客奇道:“难道你不庸俗?”
剑客嘿嘿一笑,说道:“我怎么会庸俗?我是来结交朋友的……当然是美女优先。”
剑客话音刚落,迎面便果真走一个年轻女子,问道:“两位帅哥是益州在线的吧?”
刀、剑二客微微点头,相当矜持。
年轻女子微笑道:“那就请把费用交一下,每人五十元。”
刀笔客近日钱包干瘪得已经不好意思提厚度这个词,便理所当然地侧头望向剑客;剑客嘿嘿一笑,潇洒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上去。
那年轻女子接过钱后看也未看便直接塞进腰间的皮包,提笔说道:“我要做个登记,请报一下网名。”
“刀笔客。”我点头道。
“剑客。”任建点头道。
年怪女子面露惊喜,笑道:“你就是刀笔客啊?我是小桃红,我们在贴吧里聊过。”
我有些恍然。
以貌取人固然不对,但以名取貌更是错误。我一直认为小桃红这样的网名只有那种胭脂俗粉的女子才会使用,没想到眼前这娥眉如黛、眼眸似星的清秀美女也是这种品味。
我笑道:“我当然记得,而且我对你的文笔可是钦佩之极。”
小桃红笑道:“哪敢和你大律师比啊。”说罢又对任建说道:“剑客平时不太爱发言吧?”
没等任建说话,我抢先说道:“剑客话虽不多,但字字珠玑。他曾经发过一个贴子,名叫《当爱你的人死掉》,当时跟贴的可不少。”
小桃红哦了一声,说道:“对对对,我有点印象。那贴子的风格很像《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任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见笑见笑。”
我知道任建这个不好意思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那贴子是这贱人听我讲了与柳静宜的认识过程后他一时兴起而改编的,与原始素材不同的是他把主人公由我改成了他。
小桃红转头冲一个戴眼睛的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叫道:“掌心有毒,你带刀笔客他们进去。”然后又对我和任建说道:“今天这里是我们益州在线包场,里面全是在线的网友,你们随便玩,中午12点准时开饭。”
掌心有毒过来对小桃红笑道:“放心吧,两位帅哥我包了。”
小桃红笑道:“你真是有毒,男女通吃。”
我礼貌性地陪着嘿嘿一笑,心里却暗忖这网友之间说话确实比较随便。从常理分析,但凡言辞这样随便之人,也是事业工作没什么成就的人。换句话说,他们没有矜持的本钱和修养,这……很难成为我的客户啊。
跟着掌心有毒进了五朵金花的园子,他问道:“你们喜欢在园子外面逛逛,还是在房间里坐坐?”
这个问题对我和任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有哪一个律师会走在路上给别人发自己的名片?只有坐着聊天,自然而然聊到法律问题我们才应该递出自己的名片。
毕竟名片和咨询卡是不一样的。咨询卡向别人传递的是一种职业信息,别人只知道你从事的是律师职业;名片则是代表我们律师自己的脸面。
这个中微妙,只有律师才会明白。
当然,我和任建还明白的是咨询卡是量大从优从的价格,而我们的名片则有每张三角五分的成本。所以,今天的目的固然是多发名片,但限制性前提条件却是不能随意乱发。
掌心有毒看来也不会喜欢在园子里吹冷风,很愉快地把我们领到一间大屋子,说道:“你们随便坐,喝茶打牌聊天都可以。”
我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约有三十多人。
果然如掌心有毒所说,众人或喝茶或聊天,也有打扑克的。他们见我们进来,都热情地打了招呼,仿佛多年相熟的朋友。
这就是论坛网友和别的网友的区别所在。
我和任建一边热情地回应众网友,一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我旁边一个短发男子侧头问道:“我是梅花三弄红,你呢?”
所谓无巧不成书。我在论坛认识的或者有印象的人并不多,但偏偏这个梅花三弄红我记得很清楚。他以前叫梅花三弄,后来在论坛上大胆追求小桃红,继而在名字后面加了一个红字。但这样一来他的名字就有些让人暇想的空间,褒贬实在不好评价。
我笑道:“刀笔客。”
梅花三弄红哦了一声,显然对我没什么印象,但依然很热情地说道:“刀兄在哪里高就?”
我心里一喜,本来这句话是我的目的,但想着一张口就问职业难免显得太过猴急,便寻思慢慢引导对方,总得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谈到职业、再谈到法律、再谈到律师、再……递上名片。
实在没有想到这梅花兄弟真懂我,一上来就问我职业。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律师。”
梅花三弄红一愣,问道:“哪个所的?”
我一愣,感觉这明显不对劲啊。一般而言,对方听到律师二字都会表示惊讶、赞美、羡慕;当然也有不屑、鄙夷、轻视,而像梅花三弄红这样提出反问,那则是……
梅花三弄红见我没说话,又裂嘴笑道:“我也是律师。圆则所,陈茂才。”
我张着嘴哦了好几声,才点点头笑道:“上行所,何安之。”
任建凑过身来,对陈茂才说道:“上行所,任建。”
陈茂才惊道:“你们是一个所的啊?嗯……改天我们再聊吧,你们先坐,我到隔壁房间去看看。”说罢又向我们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则礼貌地回报一个心领神会。
陈茂才刚出门,任建便用胳膊拐了拐我,并向我左前方位置努了努嘴。
我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在那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窃窃私语,更重要的是别人都是喝茶,他们两人面前却各自放着一杯红酒。我侧耳一听,那瘦子隐隐说到酒吧、公司之类,不由得心头一喜。
老神棍教我控制听力的法子相当不错,平时我听力和常人无异,但当我道气从听宫穴流出后,便可以听到常人不可能听到的细微之声。
这法子用来窥探别人隐私似乎是绝招啊,比如此时此地。
我和任建交换眼色,信步而去。
那胖子和瘦子抬头看着我和任建,停止了说话,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
我正想开口,却见任建猛吸一口气,说道:“紫罗兰、黑加仑、新鲜李子、还有一点草莓的香气,这一杯酒是大部分的赤霞珠与梅乐、品丽珠的混酿,应该是波尔多左岸的好酒。”
那瘦子显得有些意外,和胖子对视一眼,又抬头对任建说道:“这位兄弟是内行啊,对红酒很有研究?”
任建摇头笑道:“一点个人爱好而已。”
那瘦子起身伸出手与任建一握,说道:“柳月刀。”又指着胖子说道:“小九。”
任建微笑道:“剑客。”又指着我说道:“刀笔客。”
柳月刀招呼任建和我坐下,把桌上的红酒瓶递给任建,说道:“剑客兄既然是行家,那有没什么简单办法可以鉴别真酒假酒?”
任建推辞道:“柳兄定然也是深谙此道之人,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柳月刀啧了一声,说道:“不瞒兄弟,我是开了个酒吧,自己也喝了几年红酒,酒的好坏我喝得出来却说不出来,对红酒知识更是一窍不通。现在酒吧的假酒多,顾客也会对我的酒有所怀疑,虽然我可以肯定我卖的都是真的进口酒,但回答不了顾客的问题,说服不了顾客,搞得我也像卖假酒似的,这让我很郁闷。”
任建端着红酒瓶打量一番,说道:“既然柳兄客气,那我就抛砖引玉吧。首先,我们看红酒浮标是否可以转动,这个浮标工艺看似简单,实则精细,假酒一般是舍不得花成本在这上面的,所以如果一瓶红酒的浮标如果不能转动,那它也许不一定是真酒,但肯定是假酒;其次,要看条形码,我们知道法国是30开头,德国是40开头,中国是69开头,如果条形码不对,那我们就可以直接判定这酒是假的。”
我一边听任建侃侃而谈,一边暗自思忖,虽然当初和我任建曾经在韩亚介绍的一个红酒公司打过两个月的短工,但那时我们干的是库管工作,好像没有人教过我们红酒知识。
眼下这贱人侃侃而谈,多半缘于韩亚的私相授受,他还好意思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任建冲着柳月刀笑了笑,说道:“当然,条形码正对,也不代表它就一定是真酒。鉴别红酒最终还是得开酒以后,通过眼、鼻、舌来鉴别,这样是比较容易鉴别真假的。对于一般顾客,你只要介绍刚刚我说的通过外观的初步鉴定,然后再介绍假酒必然会有香精、酒精那种刺鼻之味,相反,真酒则会有一种葡萄天然之香,这样应该就可以。”
柳月刀抚掌赞道:“剑客兄高论!对了,我酒吧开在玉林的,你有时间常来玩,顺便给我讲讲这些。”说罢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与任建,说道:“我酒吧名字叫光辉岁月,你来之前给我电话。”
任建接过名片看了看,便也递上他的名片——这是我们今天发出的第一张名片,而且目前看来发得还是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