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春天楼下,夜色如春,路灯若花。
我与柳静宜相拥良久,她忽然扑哧一笑,说道:“欧阳这人还真不错,挺逗的。”
我戏虐道:“你对她好像谈不上什么好感吧?怎么今晚就一见如故?”
柳静宜仰头望着我,似笑非笑,说道:“与其你和她好,不如我亲自和她好。”
我正色道:“我对她可是绝无杂念,我和她之间也绝对是清清白白。”
柳静宜有些怔怔然,半晌道:“我知道。”然后又将头倚在我胸前,默默不语。良久,她轻声说道:“安之,我不会放弃你,我舍不得。”
我心头一紧,自然又想到五一节前柳静宜若有若无的异常,便问道:“静宜,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不管什么事你都要和我说,我们一起来面对。但是,我不喜欢你说放弃我们感情之类的话。”
柳静宜似乎在犹豫,片刻,叹气道:“你没见过我爸妈,也许我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爸妈,但他们真的比较……很势利,他们总想我嫁给禹家兴……”
我胸口开始起伏,说道:“要不,咱们就回南充一趟,我亲自去给他们承诺,一定会照顾好你,也让他们知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柳静宜抬头,嘟着嘴说道:“你连房子都没有,怎么给他们承诺啊。”
我愣了半晌,狠心说道:“要不……我向贱人借点钱,先把房子按揭了?”
我可以一个月不花一分钱而蹭任建吃喝;他也可以不给我打招呼而用我的钱包去付饭钱。但是,真要我正式地向他借钱买房,我却总感觉难以开口。
此刻不知为何,我却脱口而出。
柳静宜一下睁大了眼睛,喜道:“真的啊?太好了!”
看着柳静宜的笑容如夜来香绽放,我长舒口气,暗责自己为何不早作如此决定。相比于柳静宜的开心,我所谓的那点自尊或面子又算什么呢。
柳静宜满眼是憧憬,开始碎碎念,比如地点要在金沙附近;最好是套三,当然套二也行;窗帘一定是墨绿色;沙发必须是布艺……我一直静静地笑着,直到她颇为羞涩地住了口,才与她惜惜辞别。
心急火燎地赶回黄忠小区,见任建窝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我暗自松口气,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任建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脸贱笑道:“你不回来我怎么能睡得着?嘿嘿嘿,案子,商量个事!”
我无比友善地说道:“咱兄弟一场,凡事好商量,说吧。”
任建有些扭捏,嘿嘿笑道:“转四万块钱给我周转一阵吧。”
我一愣,问道:“你钱呢?你钱应该比我多啊?”
任建两手一摊,说道:“我钱都给了我爸,让他们在崇州买房。他们年纪大了,住到城里来方便些。今晚上我爸说房子定下来了,不过还差四万,你就借我周转一阵吧。”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任建有些诧异,说道:“你不会不借吧?我这得下多大的决心才向你张口啊!”
我无语沉默,半晌,突然大声吼道:“你买房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任建一愣,说道:“我……我是给我爸妈买的……你不会也把钱用光了吧?”
从幸福春天一出来,我便驾着海妃飞驰,如夸父向着那落日的方向奔跑一般,以为追逐的是希望。然而,待我登上山顶,却发现那落日不但没有在山背后,反而忽尔不见了踪影。
留给我的,只有希望破灭的失落、茫然和无奈。
半晌,我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多着呢,四万就四万,转给你。”
任建一把搂住我,连声称好兄弟。我仿佛麻木,任他将我疯狂摇晃。
…………
云海涛涌,霞光万丈。
天空忽然一暗,无数奇形怪状的灵异动物像是凭空突现,如流星一般在云海里飞翔、升坠。
那通身火红的狐狸伸展着数米长的双翅,如梦魇一般发出声似大雁的低吼;那白头绿身的大鱼,张着红色的大嘴,像是在吞噬云海上袅绕的薄雾;那五彩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翎,腹下的班纹隐隐似个“信”字……
云海之间,隐有座微黄的山峰。山峰为石,石有上女。
那是一名蓝裙女子,长袖轻舞,宛然如仙。
我似乎有些着急,因为那蓝裙女子虽然被薄雾笼罩,但那绰绰身影隐隐像是柳静宜。
我大声喊道:“静宜!”
任建的声音在云海里翻腾,哈哈笑道:“她不是静宜……”
我怒不可遏,喝道:“死贱人,滚开!”
忽然,一条数丈长的蛇身人面的怪物冲我而来,腥味四溅、寒风聚起。我猛然觉得脚下一空,心像是被揪出一般,滚进茫茫云海……
我醒来。天已亮。
呆了半晌,我开始苦思如何给柳静宜解释。
任建讨好地给他债主买来早点,然后便去看守所完成昨日未既的会见任务。我在床上一直呆坐,直到周敏打来电话,才化压力为动力地毅然起床,争取去把张正直的案子搞定,那样才会又有一笔收入。
…………
科华北路,欧洲房子。
周敏依然帅得让人心烦。一个人,一杯咖啡,还有一本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惬意得让我嫉妒。
我向上捋了捋让细雨淋得微湿的头发,尽量让自己感觉精神一些。
周敏摇头,说道:“这案子难啊。我家老爷子让我不要参和。”
我微感诧异。
倒不是因为前两天周敏还说这案子可以操作而今天却变了卦,也不是因为听周敏主动说起他老爷子,而是我想到如果市检察长都认为这案子参和不得,那还真如张正直和苟志文所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但是,水再深我也得游啊!
我问道:“周哥,那这案子有赢的可能吗?”
周敏用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说道:“现在有两派意见,结果还不好说。”
我略略失望。
周敏忽然笑了,说道:“干嘛这样垂头丧气,这才多大点事啊。再说,这事也急不得,过阵看看风向再说嘛。”
我迟疑道:“周哥,如果你不方便,那还有没有其他朋友可以帮帮忙,继续关注一下这案子?”
周敏略微思索,说道:“我在省检察院倒是有个非常要好的哥们,不过,要人家帮忙,咱们也不能干拇指沾盐,多少还是得给人家表示一点什么。可你这当事人也太贼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分钱都不出。不好办呐。”
我听明白周敏的意思,心里就活动开来。
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不是张正直,而是我和任建。我们本想着张正直给我们的一万元差旅费多少也是钱,能省就省。但现在周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能省的节奏。
再说,对于买房差钱这事,我现在是牛身都去了,又何必在乎这牛尾呢。
我正色道:“周哥,我自己愿意拿出一万元给你兄弟,让他一定费心关注,反正案子有了结果,大家都有好处的,对吧?”
周敏有些诧异,说道:“这不太好吧?我听林飞说过,律师自己垫钱可是行业大忌啊。”
我淡然笑道:“没事,就当我买彩票吧,中了自然好,不中就当作善事。”
周敏想了想,点头笑道:“兄弟真是耿直人,和你打交道省事,比林飞都强……哎,这话你可别对他说啊!哈哈!”说罢他顿了下,又说道:“要不……就拿五千?”
我自然也想只给五千,可话已经说出,怎么好自己打脸?当下只得忍痛说道:“周哥,这事你也费了不少心,我就给你一万,你和你兄弟怎么样,你看着办吧。”
周敏正色道:“兄弟,你这样说可不对,我周敏挣钱挣在明处,还能吃你这点小钱?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等事情办好了,你陪我去好好玩一玩。”
见周敏如此真诚,我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肯定啊,必须去。”
俗话讲朋友间说到钱就不亲热,那是因为都想把钱往自己兜里揣。如果像我和周敏这样互相往对方兜里塞,那指定是越发的亲热。
所以,亲热的周敏四下看看,又低声说道:“兄弟,这案子至少要等到八月份才能见分晓,因为那时上面才会有结论。这个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往外说啊。”
我有些感动,甚至很感动,是以更加亲热地说道:“周哥,马凯波那案子马上要开庭了,你把你帐号给我,到时我给你转过来。”
周敏愣了一下,说道:“哦,瘟猪那个案子啊?什么时候开庭?”
我道:“快了,18号。”
周敏点头,说道:“行,到时你直接取成现金给我,咱们之间千万别走什么帐。”
我赶紧点头应下,又暗责自己又没注意稳当二字。如果金额不算太大,确实应该想到给人家现金,这样留下的证据才会更少;如果金额太大而只能过帐,那必须通过第三方,而不能直接过给人家。
提到马凯波这钱,周敏像是想起了什么,亲热而低声地说道:“兄弟,再给你说个事,这案子不仅是上面的问题,下面也很复杂,黑白两道都沾了手。张正直是崇州人,而崇州黑社会有个老大叫房小东,盯他这块地皮很久了,所以这事八成与房小东有关。你悠着点啊,混社会的可没必要惹。”
对所谓的黑社会我自然不以为然,但面上还得装出十分谨慎,问道:“黑社会?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难道警察就管不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