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问道:“这是什么鬼?”话音刚落,却发现欧阳毓身形已变,似乎由根雕变成了活树,无风而自摇曳,透着渐渐旺盛的生机;又如蛰伏的种子在春风细雨里破甲而出,任谁也不可阻挡。
眨眼间,欧阳毓已飘至我面前,她右手轻拂,如风中柳枝一般扫向我的环跳穴。
我不敢大意,身形顺势侧滑飘出,感觉像被柳枝甩出的一片柳叶。
欧阳毓风回雪转般翻身而起,尾随而至;身形落下之际,她左腿已起,足尖依然踢向我环跳穴。
我几乎本能地道气至指,欲点欧阳毓脚踝交信穴,却又猛然记起她不许我让她,便只得舒指为掌,抓住她脚背向上一拎。
若是以前,欧阳毓被我如此一拎,必然会向后空翻落地而方能化解;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的招式里仿佛多了一些韧性和生机,她身体空翻却未直接落地,而是落叶下坠般多了一些飘荡曲折。
在飘荡曲折的一刹那,欧阳毓的身体竟在空中翻出一道圆来,双手各捏剑诀,迎面向我俯冲过来。
我微微皱眉。
倒不是我为难欧阳毓同时攻击我两侧的环跳穴,而是她若真打到我的环跳穴,那她的头脸势必会处在一个正好让我很尴尬的位置。
不容细想,我道气凝于足底,顺势后仰倒地,让欧阳毓贴着我身体像流箭一样滑过。
我左掌拍地,身体弹起、转回,见欧阳毓如被风吹起的落叶,前身向上冲起些许,而双脚在地上地一蹬,又一个后空翻转来。
我定睛而上,在欧阳毓落地瞬间按住她的肩头,意在告诉她此回合已毕,大家旗鼓相当,可以来个握手言和。
不料欧阳毓并未懂起我的意思,反而战意更浓;或许是想卸掉我的手,她右肩微沉,同时反手探出,又指向我环跳穴。这正是守中有攻,攻守并举,最是具有隐蔽性的攻击。
此时欧阳毓背对着我,而我右手正搭在她的右肩,在这电光火石间我确也没有其他办法化解,只得右手用力将她向后一拉。如此,欧阳毓的招式便落了空,但我却将她拥了一个满怀。
欧阳毓穿着较为宽松的白色T恤,单单目视倒也无甚撩人之处;但此时我把她拥得一个香玉满怀,便即刻感受到她那带着热息的青春躯体的杀伤威力。我只觉得心头一动,头脑竟似乎有些空白。
欧阳毓身体明显一滞,我也赶紧回过神来,因为我知道我怀中绝对不是香玉,而是烫人的山芋。
我飞快地松手后退,说道:“暂停暂停。”
欧阳毓转过身来,怒目圆睁,说道:“你耍流氓!”
我略有尴尬,但口中岂能落了下乘,辩称道:“这是化解你招式的唯一办法。倒是你啊,从一开始就招招指向我环跳穴,这才是流氓打法。”
欧阳毓扑哧一笑,说道:“我就想把你打爬下而已,谁知你一点都不知道配合。”
我作深思状,说道:“我究竟应该配合你让你把我打爬下呢?还是相信你说的不许让你,而将你的招式一一化解呢?
欧阳毓抿笑侧目,嗔道:“不许让我,这是我实际说出的话;把你打爬下,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当然应该听我的话吧?难道你还能听到我的想法?”
我一怔,伸手道:“请!”
欧阳毓莞尔,身形再变。我主动迎上,与她招招相接。她依旧不折不扣地想打我环跳,我便或闪或卸地与她纠缠。
较之以前,欧阳毓的招法并无新奇,但我分明察觉到其中的差别。如果说以前的招式是一壑溪流直击而下,现在则似浪拍云崖,看着招式将尽,却又未尽复生,隐有绵绵不休之意。
归根复命,常流不止。
随着与欧阳毓纠缠时久,我若有所悟,便更用心地去化解欧阳毓的每一招式。未去多时,我脑中忽现剥卦之象,剥尽而生复,则七日来复之意渐渐清晰起来。
如东河与嘉陵江交汇那般自然,我与欧阳毓的招式逐渐默契。她自绵绵不休,我亦循环不绝。此进彼退,同腾齐挪;如风吹来,两叶同态。
不觉间天已黑尽,场馆内更是暗如烟墨。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眼前是一片柔和的光明,更有一种思绪幽远的苍伤和时空亘古的震憾相结合的感觉,仿佛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刹那定格。
欧阳毓的身影似乎渐渐模糊起来,而我自己也仿佛变得虚无,随着她模糊的飘动而虚无地倚随,如跳华尔滋的翩翩舞者。
不知多久,我忽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左手平伸,手指叼着欧阳毓的右手手腕;自己右手正托住欧阳毓击向我胸口的左肘。
这虽然不是,但却极象跳华尔滋的姿势;而这姿势似乎定格了片刻,又像是凝固了很久。
几乎同时,我和欧阳毓轻呵一声,各自后退一步。
随即,我便无比渴望自己还是那普普通通的人,如此,我便可以装作看不到欧阳毓脸上的那抹羞色,也不用担心她看到我满脸的窘迫。
沉默会更让人觉得窘迫,于是我清清嗓子,笑道:“这个……你进步很大,非常大。”
欧阳毓嗯了一声,说道:“谢谢。嗯……下次记得带你女朋友一起来玩啊,我请她吃饭。”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点什么,幸好放在看台边的手机及时响起,我如释重负赶紧跑过去接电话。
竟是柳静宜。
我突然有种很久很久没有见着柳静宜的感觉,听到她的声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我近似哀怨地说道:“您老人家再如何日理万机,也得抽空接见一下小爷我吧?”然后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我如何独守空房、相当空虚寂寞之类的怨言。
柳静宜吃吃笑道:“对啊,所以本小姐现在就给你一次机会,我们去吃霄夜吧。”
不说我晚间只吃了一碗泡面,又经过方才一番运动,自然已有饿意;那怕是才涮了火锅,只要听到柳静宜如是说,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笑道:“谢谢您老给机会,您看86烧烤还合您老人家口味吗?”
柳静宜长长地嗯了一声,说道:“是本小姐喜欢的味道。对了,你在哪?你来接我还是我们直接在那碰头?”
我下意识地抬头四下张望,却发现欧阳毓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便冲她无声地笑了笑,说道:“浣花溪。我来接你吧。”
柳静宜说道:“那就绕了,我这打车方便,就直接在86烧烤见面吧。”
我正准备坚持说我去接柳静宜,不防欧阳毓却突然探头大声说道:“我也要去!我是欧阳,我请你吃饭。”
我一愣。
柳静宜显然也是一愣,半晌说道:“哦,欧阳啊?欢迎欢迎。”
挂掉电话,我有些无语地盯着欧阳毓,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但总觉得应该狠狠地说她些什么。
欧阳毓头一昂,笑道:“怎么?你女朋友都欢迎,你还不欢迎啊?”
好不容易与柳静宜有了相处的机会,我内心对谁都不欢迎。但事已至此,我能奈欧阳毓何哉?再想着这也算是一个与她套近乎的机会,便鼓起腮帮露出笑容,说道:“荣幸之至。”
欧阳毓抿嘴而笑,转身便走。
到了石人正街,我刚把海妃安置好,恰好柳静宜也下了出租车;她看见我后便如小鸟一般飞扑过来,把我抱得幸福满满……
“喂!”欧阳笑道:“我不介意你们这么腻歪,但总得和我打打招呼吧?”
我松开柳静宜,指着欧阳毓说道:“这是…….”
柳静宜单手挽着我胳膊,说道:“我知道欧阳,我们见过几次了。”
欧阳毓露出笑容,连声道:“对啊对啊,我们…….”
我见欧阳毓的眼神便知道她根本没记住柳静宜的名字,于是替她圆场道:“这是我女朋友,柳静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圣诞节…….”
欧阳毓很不给面子地打断我,说道:“我当然知道啊,我只是觉得每见到静宜,她都比上次更年轻、更漂亮,所以有些不敢相认。”
柳静宜有些不好意,说道:“哪有啊,我属猪的,老了都。”
欧阳毓略显惊讶,说道:“我也属猪,你几月的?”
柳静宜略显惊讶,说道:“六月。”
欧阳毓更显惊讶,说道:“我也是啊!几号?”
柳静宜更显惊讶,说道:“二十七。”
欧阳毓惊讶得有些夸张,叫道:“啊!我是二十八。”
柳静宜惊讶得有些夸张,上前握住欧阳毓的手,喜道:“这么巧啊!欧阳,我们太有缘了。”
欧阳毓反手挽住柳静宜,笑道:“就是,太有缘了。今晚我请客啊,你一定要多喝几杯。”说罢便与柳静宜手挽手走向巷子里的86烧烤,一路说笑不断。
我呆在原地,半晌,吼道:“你们俩去吃,我就不去了?!”
柳静宜与欧阳毓回头,同时笑道:“随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