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世功道:“后来,那老者唤年青人拾柴生火,又化雪取水,让众人恢复了一些气力。最重要的是,那老者从年青人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说罢他用双手食拇指比画了一个可以盛二两面条的碗那么大的圈,稍顿,他双手再缩,形成一个只能盛一两面条的碗那么大的圆,说道:“就这么一包松籽。”
黎世功看着自己比划的圈,有些感概地说道:“家父生前屡念此事,就这一包松籽,可救了在场的六条人命。众人毕竟身手不凡,既有火烤,又得吃喝,便陆续缓过劲来——至少能如常人一般行走罢。”
说到这里,黎世功似乎有些莫名生气起来,说道:“哼,那孟云当真无情,只说了句谢谢便不再言语。倒是商洛水重情重义,不仅唤家父等人向那两位善人行了大礼,还告诫各宗永世不得忘记善人的大恩大德。说是无论何时,两位善人如有求助,各宗均有施救之责;并且,善人之后若有难,各宗亦务必施以援手。”
我心里忽然产生一丝异样,便更加注意黎世功所讲的话。
黎世功道:“当时,刘守桥略有疑议,说善人对他等有救命之恩,报答之自然无可厚非;而若是待善人的后人也一律如此,恐有抬恩累已之嫌。再者,倘若时过境迁,各宗门人如何识得何人才是善人之后?商洛水思之有理,便与家父等人指天立誓,以他山水荒的昆仑印为记,除却他山水荒弟子之外,但凡神识中留有昆仑印的人便是善人的后人,各宗门若遇之,有援手一次之责。同时,对于善人的后人是否修行,入何宗门修行均由天意,各宗门均不得人为涉之。”
我感觉心跳渐渐加速,鼻息愈急,倒不是因为我听明白商洛水便是那神秘的山水荒的宗主,而是隐隐感觉黎世功要说到我身上来。
果然,黎世功忽然轻笑一声,说道:“那老东西当真无耻,耍些小伎俩将你骗入乾元宗,还以为我等不知。哼,全天下除了山水荒弟子,有谁能结昆仑印?真当我等是白痴呢。”
尽管有所预感,我仍然觉得黎世功的话如惊雷一般,将我整个人惊得发懵。而心中猜测竟然被得到证实后,我却连想也不敢去想关于自己的事情。
半晌,我问道:“前辈,昆仑印是怎么回事?”
黎世功哈哈一笑,摇头道:“真不知这老东西如何作想,竟连这也不告诉你。也罢,我就当代家父报答善人之德,说与你知晓。昆仑印是山水荒的修行秘法,印入神识,固精强元,对修行有着万般的好处。就算山水荒本宗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机缘。嗯,商洛水果真好情义,竟真授给了你。”
我完全懵掉。
黎世功说得有板有眼,似乎不像是假话。但问题是那商洛水何时授过我昆仑印?既然我没有一点记忆,莫非是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甚至是父亲遗传?
黎世功叹道:“印授昆仑印极耗神识和元气,印授一次便需消耗数年修行;稍有不慎,还可能受到反噬。因此就算山水荒的弟子,也只有资质最佳者才可能被授。而此印一结,当抵数十年修行。你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自己应该知道。”
我持续发懵,自己从小……除了父亲去世得早以外,好像与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正欲摇头,却又猛然记得打坐一事,我好像不到十岁便无师自通地打坐,而且一坐就能稳稳入睡,这算不算与众不同呢?又或者是反复梦见一个蓝裙女子?
由于心中并不确定,我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黎世功沉默半晌,说道:“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了吧?”
我呆了呆,又赶紧思索黎世功问的这个问题。结果想来想去,最终却只能得到和这个问题一样的问题:对啊,你黎世功讲这些是为了什么?
见我没有言语,黎世功声音变得有些冷,说道:“你是善人之后,我等自会对你加以关照。但是,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莫要以此为恃。”
我闻言而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点头道:“是,我会记住的。”
黎世功微微一顿,说道:“我并非以大欺小,而是时势所迫。倘若五年内你只管修行,而不四处生事,那么五年后便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心下困惑,不明白黎世功为何要给我定个五年之期,一时便不知如何回答。
黎世功似有不悦,冷哼一声,说道:“毕竟,所有的个人恩情在大义面前都可以抛舍!”
我怔了怔;黎世功负手离去。
…………
回到黄忠小区,我没有一丝睡意。
黎世功确实讲了许多我本想从老神棍口中套取的旧事,也解开了许多一直困惑着我的困惑。
我甚至想起当初拜师之时,连大师父这样仙风道骨高深如神龙般的人物都要问我父母姓名、祖上何人等俗事,原来并不是想对我了解或关心?或只是为了核实或证实一些往事?
我身上的昆仑印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为什么黎世功能知道?
忽尔又想那在青溪遇着的那位无名宗中年男子,当初听他的意思是看在二师父的面上才救了我们一行人的性命;但据黎世功所言,则应该是他无名宗本就应该救我一次。
如此,下次若我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无名宗倒底还会救我不救?
我思绪如飞,天马行空地好一番折腾,最后又想起欧阳毓,不由得心生感概。
如果不是黎世功这老头打扰,我应该会与欧阳毓再小聊一会,那样也许会对她了解得更多一些。但即便如此,历经今晚后,我对她的了解已然足够。足够到我开始动摇利用她来达到打入官二代内部的决心。
欧阳毓与城哥关系并不好,这便让我们无法通过她得到城哥的一些直接或间接的好处;她与苏小月等人并不是真正的朋友,那我们为何还要利用她来接触那些牛鬼蛇神呢?
凭心而论,欧阳毓是一个好姑娘;而利用一个好姑娘来满足自己的私心,这实非君子所为。那么问题来了,我和任建是君子吗?
次日一大早,我不能确定是否为君子的任建竟像君子一样礼貌地敲门而入,并谦谦君子般地问了我这几日过得如何,是否曾挂念他等等。
我看着这贱人就生气,回家没有几天,倒显得容光焕发,不知遇着了何等好事。
任建拎着我的衣服递到床上,说道:“赶紧起来,今天事多。”
我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任建笑道:“喜事!”
我纳闷道:“何事?”
任建嘿嘿一笑,说道:“昨晚宋义转达了女神的邀请,说是想和我们聊一聊。今晚六点,纳尼亚!”
我一愣,紧接着一声欢呼,然后冲进卫生间准备洗漱。
然而将牙刷塞进嘴里后我才反应过来,便又跑出来含含糊糊地问道:“晚上?那你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干嘛?”
任建嘿嘿笑道:“自然是有别的事。”
我不耐烦道:“有屁赶紧放。”
任建哈哈大笑,说道:“韩泽海出事了!咱们过去一趟。”
我惊讶地忘了刷牙,说道:“你老丈人出事了,你就这么快乐?!”
任建啧了一声,说道:“不是他出事,是他公司出事,也就是说咱们有案子了,懂吗?”
我回过神来,自然也是喜不自禁,一番收拾便随任建出门。
…………
泽海建筑公司是我和任建的顾问单位,但所有的事务都是他一人处理,所以到了新区富龙写字间,我不可避免地产生强烈的陌生感。而这种陌生感正可以让我树立起非常专业的律师心态。
任建驾轻就熟地带着我东拐西绕,直接到了韩泽海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七、八个人,我一眼便认出谁是韩泽海,因为韩亚和他长得实在相像。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韩泽海对我应该也有所耳闻,所以略略客气几句后,他便招呼我和任建坐下讨论事情。
大概了解一番,我暗自高兴。因为这又是一个很有看点的案子,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利于合作的案子。
案子发生地竟然是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崇州三郎镇翠薇村,自然让我想起了那被任建坚持说是葬有杨贵妃的古墓。而想着杨贵妃时,我自然又想到了李临。
许久没见着李临,而且眼下已是丁亥年,明年便是老神棍说的戊子年,无论如何,还是得抽个时间与他见上一面——万一真的被老神棍不幸言中了呢。
我这番想入非非八成表现得有些离谱,是以任建重重地咳嗽几声,提醒道:“何律师,被雷击应该属于不可抗力情形,这点应该没有争议吧?”
我赶紧点头道:“是。”当下不敢再走神,便将这案子再次梳理一遍。
三郎镇翠薇村有个“梦回盛唐”项目,业主是蜀人置业公司,总包方是泽海建筑公司。泽海公司将一期工程的部分土石方工程分包给一个叫戴律茂的工头,而戴律茂又从一家名为海马的工程机械公司租借了挖掘机等。
想来戴律茂最能理解何谓天有不测风云。前些日子还算是季春,但春雷却堪比夏雷,只是几个瞬间,那夏雷般的春雷没有伤及任何人畜,却端端将他租来的机械击得七零八落。
据海马公司诉状称,损失为三百一十六万元。
此时,戴律茂就坐在我对面,双肘支在膝上,手指深深刨入他那蓬松的乱发,如雕塑一般,让人不知该说他是帅气,还是晦气。
倒是戴律茂旁边那位名叫孙婷婷的女友或者老婆,水汪汪地大眼睛四顾流转,声若娇莺,特别是把她身材衬托得玲珑曲巧的一身翠绿色超短连衣裙,堪为较为沉闷的办公室里最后一道明媚的春色。
孙婷婷似笑非笑地盯着任建,说道:“任律师,海马公司已经把我们告了,这怎么办呀?”
孙婷婷不开口还罢,一开口便如黄莺出谷、风拂杨柳,随随意意一句话竟也让我胸口一颤。我赶紧宁神定气,带着艳羡但更多是幸灾乐祸的心态,看那贱人如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