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面露无奈,连声说道:“好好好,咱马上溜。但溜归溜,咱可不屑于仓皇出逃啊,还是得想想法子全身而退才行。嗯,依我之见,事到如今,权衡利弊,你只有装醉一条路可走,并且要大醉、醉得一塌糊涂……”
我心如乱麻,完全没有心情听任建废话,也懒得理会为什么装醉就能区别仓皇出逃与全身而退;干脆两眼一闭,顺势倒在他身上,然后被他半扶半抱走出洗手间。
稍后,我听得欧阳毓有些意外的声音,惊道:“啊?他真爬下了?”
任建笑道:“真不行了,吐了好几回。欧阳、苏兄,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咱就先撤了,改天再玩。”
欧阳毓和苏小月等人纷纷表示同意、关心、理解,甚至自责等等。至于众人话真话假、意虚意实,我哪里还有心思去辨别?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戳着任建的肩头,示意他赶紧走人要紧。
岂料这贱人不为我所动,任由我不成体统地搭拉在他肩上,说道:“厉欢还要玩吗?你怎么走?要不和我们一道吧。”
听得苏小月说道:“我送她,你放心吧。”
我没听到厉欢说话,只感觉任建身子顿了一顿,遂大笑着和众人辞别。
上得出租车,这贱人一脸厌恶地推开我,说道:“行了行了,别装了。”
我捂着肚子,笑骂道:“你个死贱人,我被你下了药,你还说我装?你这么不耐烦干什么?我又没惹着你。”
任建没好气地说道:“自己不作就不会死。那杯酒明明可以不喝,你为什么要喝?”
我有些茫然,确实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将那杯酒喝掉。
但就算是感觉脸上微微发烫,口中却也不能落了下风,我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喝?我是怕你弄出人命来,完完全全是为了你个贱人着想!”
任建不理会我的胡扯,待回到黄忠小区便闷头去弄他的什么小米粥、绿豆汤。我本想说我身体抵抗力强大而应该没有问题,但肚子却猛地一阵绞痛,然后就叽叽咕咕癫狂起来。
以前对电视里那些吃过巴豆后便频繁于茅厕的表演甚是不喜,以之为浮夸。此时更是深恶这些演员太没专业素养,他们拍戏之前明显是没吃过巴豆,所以表演得远远不到位。
真实的情况是瞬间我便冷汗如雨,气息如丝。那是一种痛不欲生、求死不得的凄惶,也是一种秋风嚎啕卷蝼蚁的漂零,更是一种怒涛万丈云撕月孤舟如落叶的无助。
待任建给我喂绿豆汤的时候,我已无助地在洗手间与客厅之间漂零了六、七趟,凄惨而惶恐。
我弱弱地问道:“贱人,你到底用了多大的量?会死人吗?”
任建将最后一点绿豆汤灌进我嘴里,疑惑道:“虽然我加大了量,但按理说不应该有你这样强烈的反应啊。放心吧,应该没事。”
我口干舌燥,火气自发,骂道:“人命关天,你他娘的说是应该?”
任建嘿嘿笑道:“绝对绝对,绝对没事。”
我只骂出一句话便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仿佛肢体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甚至想如果任建真的一狠心说我要死,兴许我真就眼睛一闭就此去也。
凄凄,惶惶。
所幸上苍垂青,又或绿豆汤真是刘太医所授之秘法,二十多分钟后我肚内疼痛感竟然明显减轻。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我也不知道时间,只感觉下半夜又折腾几次便挨到天亮,仿佛做梦一般;只是肚子还有隐隐的发疼让我知道这一夜凄凉确实真实存在。
望着窗外一片三月好风光,我心里极不是滋味。
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啊,我这回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着报应。人家苏小月这时间指不定抱着什么美人舒舒服服的做着美梦,而我这上顶碧云天、下拉黄叶地的憔悴不提,就连任建也被我折腾的一宿未睡,满脸辛苦。
柳静宜应该是在电话里听出我声音异常,所以火速赶过来对我进行一翻关心和盘查。
而任建明显是一夜没睡而脑子发懵,柳静宜用浅显的几个坑式发问就让他露出马脚,坦白了我们昨夜为拓展业务而醉酒的不幸遭遇。听到欧阳毓的名字时,柳静宜的眼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闪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心疼与怀疑。
为了避免柳静宜进一步深入挖掘事实真相,或者说为了不让她误会得更深入,更为了我自己身体健康有所保障,我便排除万难而挣扎起床,编个借口出门,让任建送我去街子找老神棍。
毕竟,我对这贱人的医术从来就没真正相信过。
巧逢老神棍在街子买蔬菜,见着我们时他略显诧异;不知是因为任建对他的谄笑,还是因为我对他夸张的呻吟。
待任建驾着海妃离去,老神棍面色复杂地看着我,表情甚至比昨夜任建看我吃巴豆后的表情更复杂,怜惜、疑惑、惊讶、害怕、欣慰……..
半晌,老神棍说道:“你吃了什么东西?”
我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小心吃了巴豆。”
老神棍一愣,哈哈大笑不止,连连叹到天意如此。
我连和老神棍斗嘴的心思都没有,任由他将我带回木屋,躺在床上闷头便睡,至醒来时已是下午三时许。
老神棍笑呵呵地端来一碗粥,里面花里胡哨地放着一些不知名的玩意,倒是让人颇有食欲。我三下两下喝完,竟感觉恢复了些精神。
我抹着嘴说道:“师父,我吃的巴豆量比较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老神棍摇摇头,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我白了老神棍一眼,说道:“啧啧,就您老肚子里那几滴墨水就别装文化人了吧。您徒儿都要死了,您还那么开心?”
老神棍眼睛一瞪,说道:“别胡说八道!”又笑道:“这都是天意啊!如果是别人,或者说是你,但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吃了这些巴豆就算不脱层皮也得在床上躺上一个星期啊。”
我试探性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我身体没事?”
老神棍呵呵笑道:“不但没事,还大有好处。”
我心头一喜,却又不解地问道:“师父,您就别卖关子了,我吃巴豆也能吃出好处吗?您别逗我开心。”
老神棍笑道:“你最近几天炼功是不是有出现了新的境况?”
我想了想,说道:“我似乎能感觉到八卦变得很真实,但又像是梦幻,唉,说不清楚。”当下将昨日与欧阳毓过招时出现的感觉大约给老神棍形容了一番。
老神棍点头,说道:“这正是精气交合的表象。你现在是地阶后期,等精气交合化识,自然就进了人阶。但因为地阶功法由乾阳主导,所以精气交合时会将体内的阴气排挤出来,积淤在经络内,这得等进入人阶后再用坤阴慢慢将其消化。但你却刚好在此时误食巴豆,提前将其散去,这将大大缩短你进阶的时间,甚至说事半功倍都不为过。”
我半信半疑,问道:“真的假的?既然巴豆这么有用,那您怎么不吃?”
老神棍双眼一瞪,说道:“是药三分毒,谁会冒这样的险去炼功?只是你运气好罢了……”他略略一顿,继续说道:“巴豆又名双眼龙,归足阳明胃经和手阳明大肠经,其性辛、温、毒,具有温中散寒,祛风活络的作用。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你体内的阴气尽数一空。哈哈,天意啊天意。”
我听明白老神棍的意思,不禁大喜,说道:“早知如此,我就再多吃一点。”
老神棍挥手在我后脑勺一巴掌,喝道:“你以为是糖啊!”
我摸着后脑勺,恨恨说道:“您能不打我后脑勺吗?”
老神棍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说道:“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呆上三天,日日炼功不缀,我就再不打你。”
我心下飞转,一则三日内并无甚要紧事,二则也可借此缓和一下柳静宜的耿耿于怀,三则还能吃吃老神棍的野味,便痛下决心道:“好!君子一言。三天就三天!”
老神棍似乎颇为意外,说道:“哟!这还真听话了?难得难得。”说罢便背负双手,带着一脸不解和嘚瑟出门去。
等老神棍不见了人影,我也把自己的嘚瑟释放出来,先是暗暗佩服自己的演技,紧着便猜想老神棍会去做哪些违法的坏事,以及这些坏事会导致哪些保护动物丧生,而我却可以心安理得地用这些保护动物的尸首来给自己补补身体。
我满心欢喜地等到晚饭时间,老神棍不但没端来保护动物的大餐,甚至连猪肉都没有一片,直接让我吃掉一大碗说不出名字的杂草树根,让我心生些许悔意。
夜里睡得正熟,老神棍将我惨无人道地叫醒,说是炼功。
我掏出手机一看,端端十二点,于是没好气地说道:“师父,这大半夜的炼啥功啊?您不知道我是病人吗?”
老神棍一把拽起我,说道:“子时重阴,却也是一阳生起之时。此时炼功对你身体恢复最为有利。”
俗话说返老还童老小孩,很多老年人的性子就如小孩一般。而老神棍就属于其中的典型代表,不但倔,还不通情理。
旧事不提,单说此时。这三更半夜的,哪个正常人会想顶着困意炼功呢?何况是我这样一个病人?
但是,问题是我干不过老神棍啊!
我强压心头火气,盘腿坐定,只觉得眼皮重如泰山,睡意浓卷。正打算放空心思像以前那般坐定入梦,却感觉眉心印堂猛地一阵刺痛,我不由得呲牙咧嘴、怒目陡睁,睡意瞬间全无。
老神棍在我面前嘿嘿笑着,丝毫不掩饰他尚自紧紧闭合的右手食、中二指,说道:“这下没瞌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