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小区右侧,隆冬雪茶楼。
任建大手一挥,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毫不掩饰他的嘚瑟,说道:“韩泽海就是一个暴发户,玩心思岂是我的对手!”
韩泽海是韩亚的父亲,也是泽海建设公司的董事长,更是我和任建盯上的第一个目标客户。眼下听到任建提到他,我心中便莫名激动起来,果断地将晚上可以和苏小月以及那个什么黄中川等人套近乎的喜讯暂时摁下去。
我瞪着眼睛问道:“你给他吃巴豆了?”
我之所以这样调侃,是因为自从这贱人不知死活给宋义开药方后,更是变本加厉地作,经常拿回些枝枝叶叶的东西,说是中药!其中就包括这巴豆。他曾无比阴险且没人性地说要给某个戏弄过他的王姓当事人试试药性;而我,只是略微地表示了附议。
这人品高下,一比便知啊。
任建啧啧说道:“我人品有那么差吗?那可是咱老丈人!”
我嘿嘿一笑,说道:“姑爷,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到底将咱老丈人咋样了?”
任建眼睛一瞪,说道:“是我老丈人!”然后嘿嘿一笑,说道:“泽海建设公司的法律顾问终于被咱拿下!”
我倒吸一口气,惊喜道:“亚姐威武!”
任建面露不屑,说道:“和亚姐没关系,全凭我自己的本事拿下来的。”
我再吸一口气,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建见到我的反应,显得十分满意,便开始讲述他的丰功伟绩。
韩亚和韩泽海关系不睦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这父女俩不睦的原因竟是韩亚妈妈的死和韩泽海当年的风流有着直接关系。那年韩亚九岁,韩欧才五岁。
韩泽海虽然风流,但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却宝贝得很。可惜从九岁开始,韩亚就没有叫过一声爸,这让韩泽海痛苦而又无奈。
韩欧或许继承了韩泽海的某些基因,小小年纪便成了频频流连夜店的飞妹。去年,韩欧坠胎之后一直下红不止,韩泽海倒没责怪韩欧,只是想尽办法为她治病。但韩欧不知是身体有异,还是所遇之医不良,竟久久不见好转。这让韩亚也十分心疼而焦虑。
而此时,某个翻了几天《黄帝内经》的家伙就胆大妄为地以医者之名招摇撞骗而粉墨登场。但说来也巧,这家伙一不开药二不把脉,只是整了些什么食疗,竟然将韩欧给调治好了。这不仅让韩泽海大喜过望,也让韩亚对这家伙另眼相待。
再后来,韩泽海偶尔提到他某些脏腑功能不太如人意,于是这家伙又用了什么偏方给韩泽海调理得雄风再起。
如此,韩泽海就对这家伙信任有加,据说还请他吃了几回大龙虾。这家伙吃得满嘴流油的同时没忘记觊觎韩泽海公司的法律顾问,赤裸裸地向韩泽海提出了愿意为人家公司提供专业服务的强烈愿望。
韩泽海也是奸商,虽然答应满足这家伙的的愿望,却又提出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让韩亚认他这个父亲。
这些事情任建讲得是眉飞色舞,我却是听得懒心无肠。但想到这贱人既然将泽海公司法律顾问收入囊中,那便意味着韩亚真的认了韩泽海,当下满心好奇,问道:“你怎么说服亚姐的?”
任建嘿嘿笑道:“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罢了。”
我揶揄道:“这世上就只你会讲道理?人家韩董在商场钻营了几十年,还说不过你?”
任建摸摸脑袋,倒嘶着气,说道:“怎么说呢?一则是亚姐长大了,懂得心疼韩泽海,毕竟血浓于水嘛,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她爸;二则是韩泽海确实对韩亚姐妹上心,那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多少还是让亚姐感动,人心都是肉长得嘛;三则是外来的和尚好撞钟啊,亚姐或许也早就有缓和之意,但却不太好意思亲自开口,这时候由我从中斡旋一番,立刻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确实是这些个道理,但我分明看见任建眼神中有些躲闪,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便是全部理由。再加上对这贱人深入骨髓的了解,我更有八成把握他一定是做了某些连他自己都难以启齿的糗事。
心下略忖,我笑道:“改天我请亚姐吃饭,一则恭喜她老人家认祖归宗,二则感谢她对咱们的帮助,三则嘛,我一定要把这事的曲折过程弄个清清楚楚。”
任建啧啧说道:“咱们谁跟谁啊,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人家亚姐可就烦你这套,动不动就说感谢……”
话未说完,任建电话却响起。这贱人瞟了一眼便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那张比城墙倒拐还厚三分的脸上居然有些淡淡的红晕,迟迟不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
我略一瞟,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亚姐的电话你都不接?才从她老爹手里赚了钱,这么快就过河拆桥?”说话的同时我一抄手便抢过手机。
那贱人顿时发急,腾地站起来想要伸手抢夺。我左手翻腕捏住他手腕裂缺穴,让他动弹不得,而右手轻轻一点便接通了手机。
茶楼的桌子直径只有六十厘米,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虽然只是微微一瞟,但以我的眼力自然百分之百不会有误,来电显示的的确确是韩亚。但是,对方娇滴滴地一声“乖儿子”却让我严重怀疑自己的眼力。
我左手微微一振,将任建送回到椅子上窝着,然后把手机拿到眼前细细地看着,仍然显示的是韩亚。
我满心狐疑地将电话再度贴在耳朵上,又听得对方说道:“怎么不说话?昨天才答应我的,今天就想赖帐?”
我一边瞟着满脸复杂的任建,一边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亚姐,我是何安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突然又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听得韩亚有些气急败坏或者恼羞成怒地吼道:“死案子,你没事接别人电话干嘛?那贱人呢?”
我乜斜着眼,把手机递给任建,说道:“亚姐说要找乖儿子。”
任建一把抢过手机,然后便一溜烟跑出茶楼,直到我笑得肚子发酸才一脸悻悻地回来。
我揉着肚子,笑道:“乖儿子,这也是说服亚姐的手段吧?”
任建不愧为至贱之贱,居然不再脸红,而是嘿嘿一笑,说道:“这也叫做牺牲,咱牺牲了人格,牺牲了辈份,可是值啊!”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团报纸,然后一层层打开,竟然露出五叠新崭崭的百元大钞!
我直勾勾地盯着大钞,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直接让韩泽海转帐不就得了吗?”稍稍一顿,说道:“不过这样的视角冲击确实比较强。”
任建恢复了嘚瑟,说道:“那是,我故意让海哥给我的现金,这才叫钱!卡上再多也只是数字,看着没感觉。”
我抬起头,问道:“你叫海哥?你叫亚姐什么?你们关系真复杂。”
任建抠着脑袋,笑道:“差不多得了啊!哪有你这样揪着不放的?不过也怪啊,你说这亚姐从来都是以师姐身份教育咱,从来都是高冷御姐的形象,可这回不知咋回事,居然给我开玩笑,她说让她认韩泽海也行,但有个条件,就是她叫韩泽海一声爸,我就得叫她一声妈。我当时只想着能把顾问单位拿下来,而且这本来就是开玩笑,哪里能当得真?没想到她还真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把御姐帽子给摘了,这不是自降身分吗?”
我想了想,说道:“贱人,这应该是亚姐对你的一种暗示,你可别不知好歹啊。”
任建一脸纳闷,问道:“暗示什么?”
我叹道:“你们这些单身汪真是可怜,对情侣之间的这些事可谓一窍不通。你不知道很多感情笃厚的情侣之间都这样叫吗?老妈是咱亲妈,而嫩妈呢,就是对自己老婆的一种昵称。所以,亚姐让你叫她妈,其实是在暗示你和她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称老婆为嫩妈这事还真不是我杜撰,在我们老家农村就有这说法,不过多半是对那些怕老婆的男人的调侃,倒不是让谁真叫自己老婆为妈。至于韩亚究竟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可是真心想把她和任建撮合在一块,所以就把这一现象略加演绎,也算是善意的欺骗吧。
任建皱眉沉思,半晌忽问道:“那你是管柳静宜叫妈,还是她管你叫爸?”
我一时语塞,恨恨道:“不知好歹!”
任建嘿嘿一笑,伸手将五叠百元大钞抓在手中,说道:“管他谁是妈谁是爸,我只知道这才是祖宗,是我大爷!”把钱与我分了后,又感叹道:“咱们的计划完成的太顺利了。这才多久?大本营、秦明、韩泽海这三件事都搞定,这充分说明我们的正义之举得到了上天的垂青和肯定。”
我点头道:“天道酬勤啊,目前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主要任务,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咱都一定要打入官二代的内部。”
任建颇为陶醉地笑了笑,又正色说道:“对了,你今天和欧阳毓怎么样?”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本是轮流转,现在转到我嘚瑟的时间。
我呷了一口茶,清清了嗓子,风轻云淡地说道:“这样说吧,她主动约我今晚到苏小月酒吧玩。但我这日程排得太紧,还在犹豫去还是不去。”
任建脸露鄙夷,说道:“现在就咱俩人,你嘚瑟给谁看呢?赶紧说正事,好好筹划一下今晚怎么发挥。”
我赶紧坐正身子,说道:“这事我考虑很久了,咱以前总是想通过什么扯眼球的东西去吸引他们的注意,这太肤浅。他们是官二代,什么稀奇玩意没见过?咱卖命的演出,结果很有可能被他们看着小丑,比如陈茂才。咱们和陈茂才可是两个级别的人,咱得让他们觉得咱有用,甚至让他们有求于咱,那样才能达到目的。”
任建一脸茫然,说道:“这就是你考虑很久的东西?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我正色道:“怎么会没区别呢?这大政方针就不一样啊!咱们一切行动都回归到让他们有求于咱这条基本路线上来。所以现在就商量一下如何具体深入地贯彻实施这一大政方针。”
任建点点头,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要不咱今晚给他们下点巴豆?然后我再出手将他们一一治好……嗯,这方法似乎可行!”
我倒嘶一口气,说道:“这就算不是投毒,至少也涉嫌故意伤害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富贵险中求,反正就是让他们拉拉肚子,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我也觉得可行!”
任建白了我一眼,说道:“谁说不会要命?巴豆中毒严重一样会死人。”
我瞪眼说道:“那是故意杀人啊!不行不行,这方法用不得。”
任建笑道:“控制好用量就屁事没有,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万一出了事,那咱可就永世不得翻身。”
任建啧了一声,说道:“瞧你那点出息,那么多吃巴豆的,你见过死过几人?很多中药配方里都有巴豆,你别大惊小怪。”
我正色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坚决反对。”
任建眉头一皱,说道:“你懂中医吗?”
我摇头,说道:“不懂。”
任建眉头一展,说道:“那我告诉你,巴豆毒用小米粥就可解,当然,这只是减缓症状。刘太医亲自教过我,取绿豆200克,加水煎沸取汁,再加入甘草6克、黄柏10克,小火煎熬三十分钟,然后服之有效。这很简单的,何况用量多少我心中有数,绝对万无一失。”
任建说得有模有样,而且又说是刘太医亲自教他的法子,这让我有些心动。再联想到这贱人贪生怕死的德性应该不会让他自己干出这种杀人偿命的事情来,我便犹豫地点点头,说道:“那就试试,但一定要掌握好用量啊。”
任建点点头,又皱眉说道:“那么问题来了,酒吧是哪来的巴豆呢?如果不能合理解释,很容易让咱穿邦的。”
我也眉头紧锁,说道:“这确实是一个死穴,不太好办。那光辉岁月可是苏小月的酒吧,如果在他酒吧出了事,依他的身份和实力那事后肯定得往死里查,到时说不得就把咱给查出来……如果是约在外面吃饭就好了,咱可以忽悠他们是吃错了东西,”
任建咦地一声,抬头笑道:“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啊。案子,咱方案得改,不用给他们所有人下药,只给其中一两个重点目标下药就行。这样一来他们首先就不会怀疑问题出在酒吧里,到时我再问问中标的虾子晚饭吃了什么东西,分分钟就能忽悠过去。”
我喜道:“这个办法好,只有一两个人拉肚子,而大部分人却没事,那拉肚子的原因就随便咱怎么说……给谁下药呢?”
任建思索道:“小九算一个,我就看不惯那虾子的狂劲儿;仲明学算一个,谁让他卖岛国车呢。”
我点头道:“小九叫黄中川,你记好了,到时别下错了药。”
任建正色道:“什么叫我记好了?这下药的勾当当然是你出手。”
我意外道:“为什么是我?”
任建笑道:“因为你身手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