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内,所有的太医与宫内侍卫都已被屏退,大华国师刘祝青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玉无垢,有些激动与紧张,他此生从未想过能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接触,如今不但见着了,还要出手救治这位曾经只得仰望的存在。
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扫过,刘祝青面露凝重之色,通过灵识他能够清晰的感应到,玉无垢就如同一座屹立千百万年的古旧建筑,如今已经濒临轰塌,无数的金尘光斑自其周身飘散,如同风化般正点点滴滴的开始走向灰飞。
灵识收回,刘祝青满脸惊骇,“竟将囚仙锁打入自身体内,经由九宫紫府彻底封死周身气穴,魂锁布下禁制强行将已经彻底破碎的元神封印回泥丸宫,从而致使元神不散,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将本该完全破碎消散的元神强行凝聚囚于体内虽然能够保住性命,但如此逆天行事也就相当于要无时无刻的经历元神破碎的痛苦,那种超越肉身,超越灵魂的疼痛,是任何修道者都难以承受的。元神破碎,代表着的就是死亡。将死亡的痛苦囚于体内,无止境的承受着这份任何人承受一次便要死去的痛苦,上仙此举实属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他这是何苦呢?”
看着国师那震骇莫名的表情萧云生苦涩一笑,他知道的时候也是无法置信,这等如自甘堕入轮回,主动去承受那无止境的死亡痛苦,真不知师尊是如何熬到如今。
“师尊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只是放心不下女儿独活于世,才出此下策想了个这般折磨自己的法子。”
“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上仙大慈大爱老道此生只有仰止叹服啊。只是这般强行凝聚元神下的痛苦折磨中,上仙的神智恐怕并不能保持长久的清醒吧?想必那女娃娃这些年来也糟了不少的罪。”
“每日靠着不断饮酒麻痹元神破碎所带来的痛苦,长此以往师尊虽能护得小草师妹周全,却给不了她其余的关爱,这世事总难两全,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明白师尊的一番苦心。”萧云生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他也并不了解其中诸多原因,师尊为何要将这一切都瞒着玉草,除了不愿玉草接触修真之事之外,或许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原由吧,“国师你可想到办法救治我师尊?”
“上仙周身气穴以被囚仙锁封死无法在摄取天地灵气,全凭着自身浑厚的仙元强撑至今,然而不知何原因,上仙的元神已经从囚仙锁中挣脱,如今又因消耗过多而无法维持破碎的元神凝聚,这才致使上仙昏迷不醒,若能将元神重新凝聚,上仙自然能够醒来。”
“国师的意思是以外力替师尊重凝元神?”
刘祝青摇摇头,“元神乃修仙者之根,一旦破碎消散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光凭你我修为根本做不到这点,不过好在囚仙锁魂锁就在上仙泥丸宫内,虽然以你我境界无法御使这等仙宝,但你我只需合二人之力催动魂锁,将上仙元神从新锁于泥丸宫中,便能阻止元神继续消散。”
“此法可行,届时你我二人的仙力正好能通过魂锁注入师尊体内,还望国师不吝,只要能救得师尊,救命此情我萧云生此生不忘。”
“大司马严重,你我为官共事多年,而九雷天仙更是老道一生之景仰,能有此幸相助,那是老道我此生修来的福分,大司马不必言谢。”
萧云生拱手谢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救醒我师尊要紧。”
二人接着又相讨了一阵施法救治细节,旋即便开始掐决施法。担心老爹的玉草从太医院偏殿跑到了此间门外,本想瞧瞧如何救治老爹,不想却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想到老爹嗜酒如命的样子,总是神志不清的糊涂行为,没酒喝时发疯的表现,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老爹这么多年竟然是一直在承受着这等非人的痛苦与折磨,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自己还曾那般厌憎老爹的颓唐之相,这一刻,内疚自责等诸多情绪瞬间化作热泪如断线的珠帘哗哗而落。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何时,忽然一道声音出现在玉草身后,听不出有何情绪,玉草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英武挺拔的中年男子立于其身后,双手附于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玉草擦拭着眼泪,她只当皇宫中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我,我叫玉草,我是来看我爹的。”
那男子眼神异样的看向屋内,仿佛隔着一扇门也能将屋内情形看穿,旋即又将目光投降玉草,沉思久久,那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不确定的神色。
“你随我来。”没等玉草是否答应,话一落,那中年男子便渡步向着院外而去。
然而那人平淡的语气中不知为何却有着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威严,玉草看着那道从未见过却有些熟悉的背影,下意识的便跟了上去。
“进来。”
走出太医院,只见院外有一金顶銮舆,那中年男子以在其内等候。玉草不知所以然,可内心里不知为何的没有抗拒,看了一眼站于两旁的两名神色冰冷的男子,她赶忙掀开珠帘走了进去,两名男子神情没有一丝异色,两人便抬着偌大的銮舆向着皇宫某处快速而去,沉稳异常。
轿子内很大,进来后那名中年男子一直沉默不语的看着她,那审视的眼神看的她很是不自在,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跟着别人走了。
“大伯伯,你是谁呀,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还要去看我爹。”
“玉无垢是你爹,那你娘是谁?”中年男子没有回答玉草,反而着道。
被人提到娘,玉草好不伤心,“老爹说我没有娘。”
“这世上又怎会有人没有娘,难不成你是天生的?”
“老爹以前疯疯癫癫的,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我娘是谁,不过我现在知道了,老爹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他会变成个疯子也应该和我娘有关。”玉草如是说道,想起老爹那么命苦她又伤心的落泪了。
“你爹会没事的。”中年男子沉默着半晌说道,此时他已经对心中所想有了八分的确定。
金顶銮舆一路平稳的飞驰于皇宫之中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包括宫中一些修为高深的护卫,中年男子带着玉草来到一间隐与竹林的小阁楼。
皇宫四处富丽堂皇贵气逼人,相较之下的这小阁楼倒是显得很是清新淡雅,阁楼内一应陈设都显老旧,却异常整洁干净,显然是每日都有人打扫。
中年男子带着玉草上了阁楼顶层,铜镜、木梳、一盒胭脂,一个匣子,一串并不显眼的珠链,陈列在一张很普通的梳妆台上,一切就如寻常女子的闺房,毫无皇宫贵妃等该有的规格。
来到此间,中年男子一直平淡的眼眸中此时已被柔情所沾满,看着那木梳,他第一次送她礼物,她兴高采烈的在集市里挑了半天就挑了一个只需两文钱的木梳,那一盒胭脂是他此生第一次靠双手干苦活挣得银两后为她买的,那一串珠链是他与她二人共同所串的,这一切的美好如今都只能化作记忆,永远的尘封于这间深宫幽处的阁楼内。
走到梳妆台前,中年男子打开那样式古朴老旧的匣子,里面是一块玉佩,只不过比之那些晶莹剔透的碧玉,古匣子中的玉有些发白发灰,就如同落一块普通的顽石,若非其质通体透亮,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块玉。
玉草看了一眼递到自己身前的这块玉,仔细一看其上还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裂痕,这玉没有一丝光亮鲜艳之色,给人一种已经死去一般的感觉,她轻轻抚摸着其上冰凉的纹路,莫名的难过,这让她想起了老爹。
一滴眼泪落在玉石上,下一刻,那滴眼泪如入海绵,瞬间消失,玉草兀自伤心并未察觉出异样,那中年男子却是瞳孔一缩,更加确定心中猜想。
一指点向玉草眉心,玉草毫无察觉下几滴殷虹的鲜血自眉心而出,缓缓滴落玉石之上,霎时间,如同死物没有丝毫光彩的玉石忽然间迸发出柔和的五彩之光,光斑无比绚烂,映的满阁如繁花盛景栩栩生辉,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玉草一跳,然而没等她反映过来,那躺在古匣中的玉佩一闪之间便从眼前消失。
“玉佩呢?哪去了?”玉草看着空空如也的匣子,慌乱的来回翻看,地上也没有找着。
果然如此!
当那玉佩自行飞入玉草眉心之后,中年男子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内心里血液顷刻间澎湃起来,即便一路来心里都已经确信了几分,但此刻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依然控制不住情绪。
阿秀,这就是你用自己性命换回来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中年男子神情激动的看着玉草,看着他此生最爱之人与他共同的孩子,然而他正要开口,想要告诉她前缘往事,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父亲,告诉她,她有一个深深爱着她的娘亲,然而话将出口,他却又神情蓦然一变。
被中年男子紧紧的抓住双肩,前一刻欣喜激动,此刻却是苦涩悲伤,神情变幻不定,她以为是自己把玉佩弄丢了才让人这样,急忙道歉,“对不起大伯伯,这玉佩我一定会给你找到的。”
中年男子闻言这才从难以自拔的纠结情绪中出来,神情回到先前一般平淡无常,他缓缓起身,将古匣拿回轻轻放在梳妆台上,缓声道,“不用找了,它已经去了一个它该去的地方。”
“它该去的地方?哪里呀?”这话听的玉草有些莫名其妙,这玉佩难道还真的是自己飞走了?
“你爹估计已经快醒来了,走把,我让人带你回去。”
如来时一般,两名神情冰冷的男子抬着銮舆将玉草送回了太医院,不过这次那中年男子却是没有跟着去。
轿子里的玉草有些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的跟人到那小阁楼,人家什么也没跟自己说又忽然让自己离开,这究竟是为什么?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玉草便不再多想,只盼着赶快回去看看老爹是不是醒来了。
站在阁楼窗畔,华帝看着如魅影般穿行于深宫不被人所察的那顶銮舆,眼神有着不舍与溺爱之色。
“小草,原谅父皇还不能与你相认,待父皇扫平了这天下江山,灭了那些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势力,替你母亲报得血仇,待复活了她,我们一家人便在这只属于大华的万里江山共享天伦。”
握紧手中那盛着几滴鲜血的小玉瓶,“朕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