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平稳落地,玉草刚踏出轿门回身想要跟两位辛苦抬轿的大哥哥道个谢,然而眨眼间连人带轿都消失了,这来去如风的速度让玉草暗暗咋舌。
回到太医院内,萧云生与国师刘祝青已经离开了,一名老医官从门内出来,差点没撞上奔来的玉草,刚想开口骂两句哪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如此毛躁,只见是穿一身民装的玉草,知道这小娃娃是屋内那位大人之女,顿时住了口,和颜悦色道,“小姑娘,大司马交待老臣转告你,玉先生过不久便会醒来,让你不必担心,如果你肚子饿了或者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一声。”
玉草闻言欣喜,“谢谢老爷爷,我爹喜欢喝酒,你能帮我找些酒吗?我想等我爹醒来了就有酒喝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医官一愣旋即摇头哈哈大笑,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病人苏醒先给酒喝的,不过想想这位玉先生乃是国师与大司马亲自救治的,那定然不是普通人,“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等着,一会儿便有人把酒送来。”
连忙道谢送走了老医官,玉草跑到床边看着脸色虽然不再那般死灰却还是惨白如纸的老爹,没由来的又是一阵心疼。
过不多时,还真有一名小医童端着两壶酒进来,放在桌上后,小医童好奇的悄悄打量了一眼玉草父女便悄悄的退了出去。玉草虽没喝过酒,但隔着老远就闻到与以往所闻道的完全不同的酒香之气,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必然是上等佳酿。
喜爱的酒来了,然而老爹还是静静的躺着,午时,那小医童将数样飘香四溢的饭菜送来,酒鬼老爹依然未醒,玉草就呆呆的坐在床边,等着老爹。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房门吱呀打开,小医童端着晚饭又进来了,看着桌上没有动过的筷子,依然呆呆坐在床边的小草,无奈的撇撇嘴,他将午饭收了换上热乎的晚饭,然后关上房门离开。
吱呀,房门重新打开,那小医童去而复返,露着一张脸在门缝间,好心的劝道,“你要不吃饭也病倒了,你爹醒来知道了肯定很难过,你就吃点饭吧。”
玉草摇摇头,“我不饿。”
小医童叹息一声,“说说话,和你爹说说话,没准他听见了,就醒来了。”
玉草忙道,“真的吗?”
小医童点点头,“以前有一位娘娘患了怪病高烧不退,后来虽然得救却也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未醒,最后还是圣上亲临太医院守在那位娘娘床前陪着她,说说话,然后那位娘娘就醒了。”
小医童勉励一笑,说了句你试试,然后退去。玉草依照小医童所言,她倒了杯酒,然后捧到到老爹床边,对着酒樽吹了口气,“老爹,你闻闻,这酒可香了,你快起来尝一尝。”
依然无动于衷,小草又拿着筷子沾了一滴放到老爹唇边,“你尝尝,是不是很好喝?你快起来,这里有两壶,你今天可以敞开肚皮的喝。”
“你不喝我可就把它们喝了。”
偌大的房间里静的可怕,老爹的呼吸却细不可闻,玉草大口将酒樽里的酒灌进自己嘴里,竟是真的喝了下去。
老医官心想病人不该喝太烈的酒,命小医童送来的是宫里贵妃们喝的果酒,但从未喝过酒的玉草一下闷一大口,依然是呛得眼泪直流,“老爹,你再不起来我可真给你都喝完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老爹还不起来,玉草赌气的抱起她小脑袋大的酒壶便是开始海饮起来。不算浓烈的酒水下肚,不知是醉了还是渴了饿了,玉草咕噜咕噜的一口气不停,片刻功夫便将整壶就给喝干了。
酒壶仍在地上,玉草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见老爹始终不跟自己说话,她便发起了脾气,嘟囔着骂着老爹以往的各种恶行,劣行。
“别人的老爹都给自己女儿买好看的衣裳,买好吃的糖人,背着她们去游玩,可是我老爹只会让我给他讨酒喝。”
“老爹,天佑哥哥们说你就是一个混蛋,人渣,你总是冲我发脾气,每天喝的烂醉,还要我照顾你,每天晚上我都要到处找你,拖着你回家,我一直我觉得你不是个好父亲!”
“可是这些天,我发现他们错了,我也错了……”玉草发泄着,歇斯着,自从离开小镇,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就时刻都害怕着,她始终觉得老爹要离开她了,这几日老爹一直昏迷,她很害怕,怕那种感觉会成了事实,她抓起桌上的另一壶酒,大口的喝着。
“老爹,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什么都瞒着我?你每天这么痛苦,要喝酒才能麻痹自己,你一直在难受,变的疯疯癫癫的,是因为你太痛苦了,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还总是嫌弃你。”
“小草错了,老爹,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每天都给你酒喝,你原谅我好吗?”
“老爹,求求你醒醒,你醒来,告诉小草,你会原谅小草,好吗?”
……
两壶酒干,玉草蹬掉靴子,爬上了床,窝在酒鬼老爹身旁,她以醉的两眼昏花,嘴里依然不停的或是骂着,或是哭着,或是哀求着,又是生气的叨叨着,不停的说着胡话,没有人能听清她说着什么,与此同时,她眉心中处正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点,如真似幻,汇聚出一朵五色交替的花纹,圆而不满,形如残月。
夜凉如水,一张摊子缓缓的替玉草盖上,梳拢着玉草额头凌乱的发丝,酒鬼老爹看着其眉心处那五彩斑斓的眉心花纹,眉头紧锁。
房门缓缓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看来你已和小草见过面了。”
华帝淡然道,“她是朕的女儿,自然是要相见的。上仙远到而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让她与朕父女团聚的吗?”
“你不该让她唤醒崆峒印。”玉无垢语气中带着斥责之意,全然没有对方乃是一国之君而有所顾及。
华帝略微讶异的看着玉无垢,“上仙是如何得知崆峒印在朕手中?”
“你既以知道小草是你与阿秀的女儿,那自然也知道,我在仙王陵中遇到了她。”
华帝神情不定,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紧,“所以,她告诉了你一切,如今你便带着朕的女儿,企图利用她,利用朕对阿秀的感情来要挟朕?”
“劝阻和要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更何况,小草并不只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会拿她来做筹码?如今我已经将小草带回来了,你就收手吧,继续下去大华只会被你拖入亡国之路,你想成为大华的罪人吗?”
华帝闻言哈哈大笑,怒斥着,“罪人?当年若非你们这些所谓的仙门正道,所谓的斩妖除魔,朕何至于走到今日这地步,这都是你们逼的,尤其是那无上老儿,你那死去的师傅。当年拿大华江山来要挟朕,令朕受制于人,若非他说什么人妖殊途,人皇绝不得与妖结合,若非他阻拦着朕,阿秀又怎会被人一剑刺死腹中胎儿,阿秀又何至于要逆天行事,毁了自己三千年的道行,逆乱阴阳将腹中胎儿复活?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你有何资格说她是你女儿?又有和资格来批判朕?”
“我遇到阿秀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只剩一缕没有自我意识的残魂依然护在女儿身边。”玉无垢同样怒斥着,“若非你自私自利的将阿秀从仙王陵中带到凡间,若非你至始至终一心想着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她又怎会死?若要说被谁害死了,她是被你害死的。”
“一派胡言!身为帝王,一统天下那是朕的使命,谈何过错?至于阿秀,我与她两情相悦又何错之有?妖又如何?阿秀修行三千年,通天知命,既位狐仙,却被封印于仙王陵内,法力损失殆尽,灵智退化将要打回原形,是朕将她从那鬼地方将她救出,是朕让她逃脱了你们这些仙人的魔掌,你竟说是朕害了她?”
“阿秀乃十二尾天狐,体内所孕育的妖丹对于修道者而言便是个能够提升修为的洪荒至宝,将她封印仙王陵内最多令她陷入沉睡,可你将她带出到这个所有修道者都想取她妖丹食之的世界,难道不等于是置她于死地吗!”
“那也是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残酷嗜杀的仙人才会如此,若非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贪婪之辈设计陷害,在朕的大华江山中,何人能够伤她?”
两人四目相对,如实质般的目光相碰下仿佛空气都要燃烧,玉无垢接连道,“人与妖处于不同世道,若是结合便有违天道,你硬与她在一起,便是害了她。”
“又是这一套说辞,人妖殊途?无上老儿的徒弟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迂腐之辈,你既说人妖殊途,那你又和要认做我女儿的爹?若非看在朕女儿的份上,你以为朕会让人救你?”华帝冷哼着,“以你修为只要不再施展任何法力,短期之内还死不了,你就先替朕好好的守护着朕的女儿,等朕为阿秀报了仇,再来与她相认。”
华帝长袖一挥瞬间消失,那等修为显然不浅。
玉无垢叹息沉默,对于华帝愤怒的表现他并不意外,任何一位失去挚爱之人都会陷入无法自拔的疯狂之中,更何况身为人皇,本该是人间至高的存在却是遭到了来自天外的压迫。
华帝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仙妖魔之间的恩怨纠葛追述万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只盼其若知道真相后能够承受的住。
看着玉草因酒气而被蒸的发红发烫的小脸,玉无垢忧愁更盛,此刻眼神中除了怜惜之外,更多的是担忧,她是被亿万厄难缠身,无穷诅咒附体的可怜之人。当他发先玉草的时候,他就被震惊了,而他了解到她的前世,上辈,她生生世世的苦厄时,他就决定要守护她的今生,最起码,在他有生之年不让她在受曾经的那些折磨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