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最大的地域行政单位是州,相当于今天的省,州的最高长官或为刺史,或为牧。二者区别在于:刺史只拥有州的行政权,牧则兼有州的行政权和军权。早在汉光武帝时代,州牧曾因权力过大被取消,到东汉末年,州刺史因为没兵权,无力招架黄巾起义的浪潮,朝廷不得不恢复州牧制度。而后,黄巾起义虽被镇压下去,但无数手握实权的州牧却演变成割据势力。像曹操、袁绍、刘备这些赫赫有名的乱世军阀都先后以州牧的身份独霸一方。
州以下是郡,归太守管,郡以下是县,归县令管。
东汉的京畿地区属于司隶州,其下涵盖了以京都洛阳(行政级别是县)为中心的整个河南郡,河南郡的北界是黄河,跨过黄河就到了河内郡,在河内郡有座小县,名为温县。
我们的故事便从河内温县开始了。
温县距洛阳仅十公里,虽然相隔黄河,但因为临近政治中心,这里还是要比其他县繁华很多。然而,公元190年,董卓为躲避关东联军(指函谷关东,以袁绍、曹操等人发起的讨董联军)的锐锋,把朝廷西迁到了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位于雍州关中地区,曾是西汉的都城),临行前,他放了把火将洛阳城烧成一片瓦砾废墟,附近的温县也闹得人心惶惶。
这天,几个乡人慌慌张张跑到县中宿老的住处。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他们因为跑得太急,全都上气不接下气。
“慌什么!慢慢说!”
“有一大票人马正朝咱们这来,离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很可能是军队!”
宿老一听,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走,出去看看!”
众人来到县城门口,果然见远处一支队伍浩浩汤汤正向温县而来。大家都捏着把汗,眼下局势纷乱,如果是军队肯定会把温县搅得鸡犬不宁。
等这伙人走的近些才依稀看出,他们衣着装扮基本都是平民,队伍中更不乏男女老幼。
“看来不是军队。”乡人纷纷松了口气。
“等等!你们看走在最前头的那个青年……”一个乡人伸手遥指向队伍前列。“长得人高马大的,那身材真瞅着眼熟……那、那不是司马家的伯达吗?”
这伙人有上百号之多,他们正是温县豪族司马氏。司马氏的宗主名叫司马防,官拜治书御史,这时候已经身不由己被董卓胁迫着搬去长安了。司马防没法摆脱董卓的魔掌,但幸运的是,在洛阳焚毁前,他的长子——年仅二十岁的司马朗历经周折带领全族人从洛阳逃回温县。乡人们口称的伯达,正是司马朗的字。
一路上,司马氏族人个个欢呼雀跃。眼见快走到县城门口,乡人们终于看得真切。“果然是伯达!快,快去迎接。”
老乡见老乡分外亲热,全都跑上前抱作一团。
“听说洛阳遭难,咱那叫一个担心,没想到你们都能逃回来。”
“以后就留在温县,哪儿都别去了,躲过乱局再说吧!”
司马朗表情严肃,并没像其他人那么兴奋。“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只是回家收拾下行囊。”
此言一出,不仅乡人们愣住,就连司马家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到家了,怎么还要走?去哪儿?”
“关东联军正朝洛阳逼近,战祸必殃及河内郡,到时候温县免不了一场浩劫。我想继续北逃,去冀州黎阳避难。黎阳营兵的长官跟咱们有交情,肯定会出面保护咱们。”
顿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几个司马氏长辈言道:“全族老小能平安回家全靠伯达,往后,伯达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司马朗点点头,又恳求乡里宿老:“请几位长辈劝劝乡亲们,跟我们同去冀州避难吧。”
宿老闻言眉头紧锁。
“我们祖祖辈辈都活在这里,可不能单凭你一句话就背井离乡。再说这兵荒马乱的,哪儿都不安全,我们还是留在温县吧。”
只要不是死到临头就没勇气迈向未知的前途,这是寻常百姓根深蒂固的想法。司马朗苦劝无果,只好吩咐族人回家收拾行装再度启程。
此时,在司马朗身边,一个孩子拉着他的手,满脸不解地问道:“大哥,他们怎么就是不信你?”这孩子时年十一岁,正是司马朗的二弟司马懿。
“唉!他们不是不信。”司马朗悲伤地叹了口气,又仿佛自言自语:“世道太残酷了,大部分人都不敢面对呀……”
司马懿听得似懂非懂,眼神中掠过一丝失落,随后,他使劲拽着大哥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冀州而去。
数月后,果如司马朗预料的那样,灾难降临温县。由众多诸侯率领的关东联军军纪涣散,沿途劫掠百姓,致使当地超过半数人死于非命。司马家族则因司马朗有先见之明躲过兵劫。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在东汉末年的乱世中,类似这种事比比皆是,譬如豫州颍川名族荀氏,在荀彧(xúnyù)的带领下先是逃到冀州,后又辗转去了兖州投奔曹操;同属颍川名族的陈群逃到徐州,后来也归附曹操;出身徐州琅邪名族的诸葛亮则南下荆州,诸葛亮后来受刘备三顾茅庐之礼加入其麾下;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更独自流落江东,后加入孙权麾下。说实在的,这些士人动辄举家迁移颠沛流离,并不一定就能找到安全的归宿,但是,正因为他们对时局敏锐的嗅觉,以及敢于迈向未知新天地的魄力,使得他们比那些固步自封者拥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和成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