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破庙里，直挺挺地跪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头低垂在胸前，看不清脸色。
“娘…我来迟了……”在少年的身前，脏乱的稻草堆上，躺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妇人闭着眼，恬静而柔美，似乎再也不会醒过来，也不会睁开双眼，温柔地唤他封儿了。
“娘，你放心，孩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那少年对着妇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再抬头，眼中只剩下了深沉的恨意。
妇人的怀中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一动不动地躺在母亲温暖的怀中。
少年膝行过去，怜爱地看着那沉睡中的女孩儿，忽然俯下身去，将那女孩儿从妇人的怀中抱起，紧紧地将其搂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眼眶微微泛红了。
孤夜苦寒，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雨过天晴，太阳终于露出了头来，空气渐渐清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
一位瘦弱的少年背着同样瘦小的女孩儿，敲开了城北医馆的大门。
“郎中，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少年跪在医馆的门口，再一次俯身磕头。
医馆里走出了一位穿着青布衫的中年男子，看了眼前面背上的女娃儿，又望着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兄弟，若是真心为这女娃儿好，还是早日下葬了吧，也算是对已死之人的敬重。”那郎中叹息道，好言相劝着。
不知道这个小兄弟还在执著些什么，这女娃儿分明早已死去多时了，口口声声要自己出手相救，这不是太荒谬了吗？！
“已死之人？”少年抬头看着郎中，话里带着颤音，“你胡说什么呢？我妹妹还好好地活着，怎么可能会死？”
忽然，少年膝行两步，双手死死地抱着郎中的腿，苦苦哀求道，“郎中，就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求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郎中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扶起了少年，惋惜地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无奈转身便进了医馆去。
怎么会呢？妹妹怎么会死呢？她明明还那么小啊！
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妹妹才八岁，未曾做过什么恶事，不该让她小小年纪就离开人世呀！
少年似乎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医馆门口的空地上，望着身侧悄无生气的瘦小女孩儿，眼泪忍不住就模糊了视线。
娘…娘，封儿该怎么办？封儿该怎么办呀！封儿把娘弄丢了，封儿把妹妹弄丢了，爹也不在了，封儿以后就一个人了，封儿该怎么办呀……
少年死死地咬住嘴唇，脸色愈发地苍白，泪水止不住掉了下来。
“哎，这不是纪大人家的少爷吗？他跪在这里干什么？”旁边有路人认出了他来，好奇地问道。
“纪大人听说是被严阁老弹劾了，流放边疆的半途中染了重病去了……”又有一人附和道，惋惜地摇了摇头，“那纪家大哥大嫂又不是个能容人的，那老太太又重男轻女，那边刚下葬，这边就把这母女两赶出家门，单单留了这男娃家里养，看这样，怕是这女娃和她娘都……”
少年握紧了拳头，起身冲着空气猛地胡乱挥舞着：“我妹妹才没有死！你们都胡说八道！”
“快跑啊！纪家少爷打人了！”不知道谁起头喊了一句，围观的人群顿时大乱，一个两个都怕惹祸上身，赶紧都跑没影了。
天还早，大街上很快便没有人了，少年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忽然无力地垂下头来。
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呢……沅儿她，跟母亲一样，永远地离开自己了。
少年抱着脑袋蹲下身去，泣不成声。
“哥哥……”
身后忽然传了一声极轻的呼唤声，少年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猛地转身一看，却看见纪沅儿此时正睁开双眼看着他，虽掩不住脸上的苍白之色，却仍然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浅薄的笑意来。
“沅…沅儿……”少年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瘦弱的小姑娘，下一秒立马跑过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沅儿，太好了，你还活着……”少年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
娘，是您在天上保佑着沅儿吗？我就知道，沅儿肯定会没事的！
“沅儿，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跟娘一样，要离开哥哥了呢。”少年又抱紧了一点，似乎很怕会再一次将怀里的人遗失掉。
“沅儿，我们不回纪府了，哥哥带你走，我们去找外公和舅舅，好不好？”
“沅儿…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手一松，垂眸望向了怀中的女孩儿。
怀中的女孩儿依然带着笑意，只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沉默地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忽然自嘲一笑，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直到慢慢变得冷淡，变得漠然，变得只剩下恨意。
原来，已经到产生幻觉的地步了么？
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啊，我纪封，一个也不会放过的。娘和沅儿受到的伤害，我会让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