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邸位于牢州城中央,俨然不同于城中其他建筑。门匾之上‘刺史府’三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显露出一股气派。琉璃砖瓦鳞次栉比,屋角的斗拱层层交错。府邸大门口两头石狮正露出它丑陋的獠牙,还有那朱红色的围墙让墙内墙外成为两个世界。
唯一不足的便是那朱门上,贴着两张大大的封条,在那之上还有朝廷的印文。
府邸门外,三里以内道路均有青石砖铺设。与牢州外围形成一种极大的差异,若不是头顶毒辣的太阳,李应愁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南。
除此之外,偶有俩仨官兵巡视着刺史府邸。
这一切,都向世人昭示着——上一任刺史大人因为贪墨玩完了。而新一任的刺史大人,也应该在来的路上。
李应愁没有理会巡视的官兵,径直走到门前将封条撕下。门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相比距离上一任刺史离去,也应有了些时日。来岭南之前,李应愁就向父亲了解过牢州的情况。这十年来,已经换了六任刺史。牢州刺史这位置,也并非想象中那般舒适。
还未来得及将门推开,就有两杆长枪想要架在李应愁的脖子上。李应愁不喜脖子上被枪架着,只身一闪,恰好躲开了两杆长枪。
俩官兵皱皱眉头,眼前的年轻人可不好对付。就刚才那闪躲的身法,就不是他们能追赶上的。可上头有命,要守卫这空空如也的刺史府邸。
“这位公子,这里是我牢州重地。被邕州都督所封,可动不得。”那满脸麻子的官兵心中思量,人在路上也不愿多结冤家,这才好声好气地跟李应愁说道。
李应愁抱抱拳,思虑片刻,说道:“是我太鲁莽了,但我奉圣上诏谕而来,接任这刺史之位。”说罢,李应愁从包袱中拿出赴任印文。那俩官兵看李应愁像是世家公子,也不疑有他。当即单膝下跪,拜见新任刺史。
“你们,花点银子,让城中行清洁之事的人来帮我打扫一下府邸。”李应愁将腰间的锦袋扔给俩官兵,交代些事情。对这俩官兵,李应愁第一感并没有太过糟糕。牢州城中详细情况,还得从这些官兵嘴中了解得最为清楚。
沿路方行数十步,为刺史治所,府中东西厢房各有俩。步行至治所后方,乃刺史生活起居之住所。往后而行,有湖数十亩,湖中亭为‘观潮’。
“好一个刺史府邸。”李应愁站在观潮亭中,心中不免感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牢州,能够建造这般声势的府邸,定是贪了百姓不少血汗。可牢州说大也不大,税收在岭南道也算得上垫底。
“有意思,有意思……”想来外公安排自己的这个职位,个中意义不言而喻。
……
第二日,刺史府朱门大开,有官兵数十人。李应愁身着红色飞鱼袍站立于府邸外,此时正是百姓上街买卖交易之时。府邸外的青石路上,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衣冠翩翩,李应愁即使没有穿上这朝廷官府,也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这位新任刺史大人,可真是翩翩少年。比起以往那几位,要好上太多。”
“前面那几人我都见过,哪个不是贼眉鼠眼,哪有眼前这公子般儒雅?”市井小民议论纷纷,除了营业为生,茶前饭后总得有些谈资。
“不过,你看刺史大人这么瘦弱,能治理好咱们牢州吗?”想起之前那几个刺史,百姓就来气。你说做官哪个不是为民着想,为民分忧?可那几个王八羔子,却搜刮百姓的民脂民膏,让牢州百姓苦不堪言。
况且岭南道之内,民风剽悍,贼寇流行。没些功夫在身,大人命不长久。
“诸位牢州百姓,在下李应愁,江南人氏。是奉圣上诏谕,前来牢州担任刺史一职。”李应愁眼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正色说道。
“刺史大人竟然来自富饶的江南,江南道杭府可是被称为人间天堂。距离咱们牢州,有十几万里之遥,要走到那里没个十年八年可不行。”牢州百姓心有向往,那可是大夏皇朝最为富饶的领地。
日行百里,那也得走上五六年的光阴,一个来回十几年就过去了。牢州只有少数的达官贵人,能够骑得上马,买得起马车去江南富饶之地游乐。但眼前这个年轻的刺史,竟然来自江南,这可不多见。
“各位父老乡亲,今后就由李某人治理牢州一带。新上任期间,尚未分得清轻重,若是你们有什么提议,便可直接将信封送往刺史府。我刺史府的大门,永远为你们而开。”李应愁朗声说道,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建立起百姓与官府之间的信任。
“刺史大人刚才说什么?我们可以向他提意见?”
“我不是在做梦吧,之前那几个可都不待见咱们老百姓,看来这新来的刺史还有些门道啊。可是,若我们真的提意见了,他也不一定会整改吧。”
“整改?不是在做梦吧,牢州这边陲之地屡遭匪寇侵扰,能保住小命就谢过神仙咯。”来看热闹的百姓,有些人心中谨慎。怕是刺史大人的一个‘钓鱼’计策,若是自己真的投了信件,等待自己的说不好却是牢狱之灾。
人群中,一个长相精瘦的小伙眨眨眼。这刺史大人很眼熟啊,可不是昨儿在酒家喝酒的那公子哥嘛。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这公子哥有这般能耐。小二的眼珠转动,想起昨日掌柜的异常反应。这牢州城百姓,或许不用再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了啊。
“若是百姓不信任于我,要这一身官服有何用?”李应愁目露真诚,信任不是一日建立而起的。唯有投身于民,亲近于民才能让百姓选择相信官府。
日上三杆,百姓的兴致却不减。看热闹的民众换了一批又一批,官兵在这毒辣的太阳下却开始受不了了。厚重的甲胄,闷热的天气,一些官兵脸色开始发白,额头之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扑通’的一声,站在台阶下的一个官兵倒下了。李应愁皱皱眉头,按道理说岭南的官兵体质相比与江南来说要好上不少。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队伍之中接二连三地又倒下几名官兵。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来人呐,将他们抬到厢房中休息。”李应愁见状不妙,唯有早些散去民众。他想了想,继而开口道:“你们当中,可有大夫?还请到我府中,为这几人调理一番。”
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我来……”一个面容清癯,须发花白的老人说道。人群中自觉地给他让了一条道路,这老人是牢州城中妙手医馆的大夫,救死扶伤的事干得不少,在牢州城中无人不识。
“是何妙老大夫,可他不是说过不为官府做事了么?”有人疑惑道。
“是啊,据说当年那些刺史,都看上了妙手医馆这块香饽饽,想占为己有。还暗中威胁何老大夫,让他交出妙手医馆呢。”其中有不少是知道当年内情的人,纷纷诧异道。
“那怎么……”
何妙本早就说过,不为刺史所摆布。可何妙这一次破例了,他选择相信自己老道的眼光。从李应愁的几个细节来看,这刺史大人可不简单。
李应愁言语间谈吐自如,不畏畏缩缩,想必是从小就见惯了大场面。而为了取得百姓的信任,还不惜大开刺史朱门。最重要的一点是,看到官兵晕倒,李应愁眼中露出的是关切与忧愁。
从百姓的议论中,李应愁便知眼前的何妙老先生德高望重。李应愁拱拱手,诚挚地说道:“还请老大夫到我府上,行救治之事。”
何妙点点头,能够让刺史大人这么招待,也不虚此行。对于自己的猜测,又增加了几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