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御着剑,静静的站在云层之上,俯瞰整个长留,自嘲的淡笑,原来现在竟没有一处清静之地。
犹如花千骨那般,不知自己站了有多久,远远的望着只需瞬间就可回到的绝情殿。
自问,会不会是自己错了,为何又将她独自扔下,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他记得,在云山囚禁那时,她曾歇斯底里的咆哮,怪她自己,没有保护好东方彧卿,没有保护好杀阡陌,没有保护好糖宝,想着变强,却终是几乎毁了所有人。
可归根究底,终是他种下的因,而她和他们承受了果。
他明白,他明白花千骨现在对林随意的感情,明白那是对为她付出所有的人,作为愧疚的补偿。
是的,他明明知道,却又始终讨厌心底那隐隐不快的感觉。
不知花千骨是否又整夜未睡,昨日,今夜已是两天不眠不休,刚开始好转的身子,岂能那样折腾。
有些担心,便不多想,直奔长留殿而去。
可能,也许,或者又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这个不眠幽深的夜,仿佛扯了几世的情丝,缠绕不断,越来越乱。
花千骨望着林随意的背影,低头不语。
不知为何,林随意不动,也未有声音。
如两道风景石像,直直的立在那里。
刚刚找回的理智,顷刻间崩的粉碎,那隐隐的不快变得澎湃逆转,修长的玉手不自觉的紧握而起。
悄然而至,仿如从天边传来的声音。
“小骨,还不睡?”
暗中的两人一愣。
林随意迅速回过神来,一顿,方知多说无益。
“林随意告退。”说完离开。
见林随意离开,她慌忙。
“林随意,刚才的话还没……”
白子画不等花千骨说完,一把抓住拽进了殿内。
“他为何会来?”简单的一问,掺了白子画太多复杂纠葛。
花千骨望去,察觉神情不对,反应过来,慌忙解释。
“师父,林随意只是碰巧听到了而已,过来安慰小骨。”
见师父不语,轻轻试探拽了拽衣袖。
“师父,小骨知道错了。”
“师父,不要在生气了。”
清冷如铃的声音。
“哦?你哪里错了?”白子画低头瞧着,那深邃的眼神带着苍然。
“小骨不该旧事重提,小骨不该质疑师父,小骨不该……”花千骨苦想着。
“不该什么?”白子画俨然一副师父教导徒弟的姿态。
“师父,不要再生小骨的气了,好不好?”花千骨带着恳求。
白子画叹息着。
“师父没有生气。”
罢了,虽不是太和心意,也确实讨厌那凉薄失落隐隐作痛的感觉。
“小骨,你已两日未睡,快去休息吧。”声音略有缓和。
“师父不在,小骨睡不着。”花千骨委屈道。
白子画有些心疼的,抬手摸着那憔悴的小脸。
花千骨抬头,瞧着师父已不再生气,想起林随意本打算下殿,避开是非,好不容易劝下,岂可知今晚师父见林随意的那番神态,明日相见,怕再生嫌隙。
“师父……。”
“嗯?何时那样吞吐?”
“师父,可不可以让林随意一直住在绝情殿?”
“小骨,早些睡吧。”冰凉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带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师父……。”花千骨瞧着那永远也看不透的眼神,禁了声,不敢在说下去。
白子画重新牵起花千骨的手,走至床边。
花千骨如木偶般直直的过去,直直的坐下,然后又直直的躺下,这气氛凝重而又压抑,让她几番动了动嘴,却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有些失措的眼神,跟随白子画移动,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给自己盖好丝被,耐心的掖好被角。
缓缓的坐在床沿,却没有任何言语。
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她,不离分毫。
“师父,不睡吗?”弱弱的声音,带着些慌乱。
白子画的表情让她害怕。
黑暗中的白色身影微微动了下。
“天快要亮了,师父过会儿下殿去看看紫薰,毕竟她入魔太深,初期还需要旁人加以引导。”
“那师父是要一同闭关?”
花千骨忙从丝被中伸出手,抓住白子画的衣角,努力透过这黑暗,去扑捉那冰冷轮廓中,或许有其他情绪的残存。
可惜,夜如心情,如这气氛,黑暗,阴沉,摸不到边。
“那要看紫薰的悟性与执念的深浅了,师父不在这几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明日我便会让幽若出塔室,还有糖宝上殿一起陪你,想必也不会太孤单。”
明明是关怀的贴心,不知为何,此时此景,却能把人的情绪搅的一团乱。
此时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的亮了,白子画默默的起身。
“小骨,还有想对师父说的吗?”
“师父,早些回来…….”
哽咽住,说不下去。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出了怎样的差错?才会如此参差偏离?
白子画微微侧了侧颜,不舍的瞥了一眼,缓缓的出了殿。
有些意外,或又再意料之中,一抹浅绿色的身影立在桃花树下,静静等待,不知是等了多久,不知是从未离开过。
见到白子画出来,终于略微晃了下,那零星落在身上的花瓣,飘飞不见。
淡淡的一句:“尊上。”
“你喜欢小骨?”
一针见血,不喜附加多言。
那浅绿的身影一震,轻轻的笑出了声。
“是,随意喜欢。”
白子画彷如早已料到般,但终归还是心尖揪了又被捏了下。
“哦?接下来,你准备怎样?”
“继续喜欢。”
如实的回答,深思熟虑的结果,带着威严,带着不肯让步。
白子画黯然的合上了双眸,没有了往常那样的冰冷犀利。转而又睁了开眼,不知为何,凌冽中却带来了一股——杀气。
“你是来,要跟我说这些?”
凉薄的声音中,显然已经没了耐性。
无奈,林随意天性无假,只有选择说或不说。
可既然等了。
“林随意喜欢花神,喜欢糖宝,喜欢幽若,只要牵扯花神,随意都会喜欢。我虽多情,但不滥情,只会钟情,但本也无情。随意修行养性万年,自知是非,自知对错。还望尊上无需多想。”
白子画一愣,他明白,自己那时的无情无欲,只为一心修仙问道,难道他也?
“何叫本也无情?”
“随意情丝被封在这兽神的印记中。”
白子画点了点头,苍白的脸有了些缓和。
“我不在的这几日,照顾好小骨。”
“那是自然,如果没有其他事,林随意现行退下了。”即将转身离去。
“小骨的劫,是不是正在经历?”早就看透了,早就看穿了一切的声音。
“尊上如此聪明,又怎会不知?”
销魂殿上…….
“师兄,又因为千骨。”
笙萧默懒散的快要趴到那半榻上,悠哉的摇着折扇,闭目眼神。
“小骨正在历劫。”
此时白子画蹙着眉,无法舒展。
“哦?”笙萧默猛的睁开眼,无力的撑着爬起,略有所思。
“神历劫,不是直接承受天雷?为何她渡的是……?”
话未说完。
“是情劫。”白子画脱口而出。
“可这,难道跟师兄经历的生死劫一样?”笙萧默疑惑。
“不会,想来,天雷无可避免,只是不知为何还要经历这情劫,情劫不会伤她性命,但却可测其修为,修为深,乃心静,心平,心如水,修为浅,乃心乱,心躁,心如麻。想必这世上仅存的神,仅仅依附功力,不是那样容易渡劫的。”
笙萧默也不禁感叹~
“情是最容易令人入魔发狂,泯灭人性的劫,所以我们修仙之人必须无情无欲。可既然千骨既然有了这七情六欲,那么是怎样的情和欲,那要看天给的劫是不是极端了。原来情劫竟是这第一步,可万一心神大损,我担心千骨渡不了这天雷,千骨可是为了师兄你曾经做过妖神啊。”
“只怕,紫薰也掺在这情劫之中了。”白子画暗叹。
“哦?紫薰?”
笙萧默嘴里念着,不停回想,顿时明白,无奈的大笑……
“师兄啊,我们怎么算,都算不过这天啊。”
“那是自然。”
笙萧默有些激动。
“千骨受伤,毁了异朽阁,唤来上古林随意,指引恢复神身神力,既好了伤,也复了这异朽阁,哪知,师兄与我担心千骨神力不稳,旁侧护法,却无意间忽略了师兄身上的大半修为是紫薰渡给的,师兄还在当然无事,只不过紫熏仙逝,竟无意中通过这护法的修为,让神力唤了灵。
她的死与太爱师兄有着莫大关系,所以重生归来,虽然感情淡了,但也会如上世,叠缠不休,不同的是,师兄你成了亲,娶了徒弟,现今,还要因为报恩,纵她入了长留山,师兄啊,这情劫看来在师兄以灵换灵的时候,就已然形成了,只是我们刚刚察觉而已。”
说了那么多,白子画听了,也禁不住的点头,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原来这一切早已必然。
“师兄,既然猜到了这情劫,你可要多多留意才是。”
笙萧默有些担心,显然已经收起了那笑脸。
“嗯,我会留意的,不过,紫薰确应该去助她,不能因她是这情劫,而放任继续入魔。”
……..
绝情殿上……
叮的身影欢快蹦着。
“师父…..师父…..。”
“幽若,别喊了,骨头在睡觉呢。”
糖宝翘着二郎腿,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悠哉的吃着糕点。
“糖宝,这都什么时候了,师父还在睡,我这就去叫起来。”说着就要硬闯。
“哎……哎……幽若,这两天骨头太累,你就别扰她了。”
幽若奇怪,慢慢走到糖宝面前。
“为何太累,尊上那样疼师父。”
“还不是因为林随意。”糖宝无心的话。
“哦?林随意?随意怎么了?”幽若越来越郁闷。
“是幽若吗?”好听的,淡淡的有礼声音。
幽若闻声一瞥,顿时就僵在那里,鹅黄的素衣,显得随性,那微露的艳红神兽印记如花瓣般,带着妖致,但那偏偏斯文的气质,却是透着王者的震慑。
多情如水清澈的眸低头瞧着。
“幽若,可认得我?”
幽若被这巨大的气场吓到,除了尊上,还从未有人,在气场上能把她吓到,盯着那艳红的印记许久,抬指附上,戳了戳。
“你是林随意?真的幻化了人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看。”
诧异的不敢相信,勾勾的傻愣着。
………
销魂殿上….
白子画正欲离去。
“师兄!”笙萧默喊住。
“何事?”白子画回头。
“这情劫,会不会有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