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空芒散对禾乱尘的感觉很微妙,至少在此之前经常忽视禾乱尘的她变得时不时回一次头,左右寻找他的身影。视线与他对上时,她又慌忙把头转回去,这时,禾乱尘就会不自觉的笑,“她也会有如此别扭的一面?真是别扭得可爱。”
每当空芒散准备耗费法力为他人完成夙愿时,禾乱尘便附耳戏谑:“你可做好献身的准备了?”空芒散渐渐习惯禾乱尘的调戏,也就能淡定的回他:“没有,也不需要。”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空芒散也无法淡定了。
无论怎么躲都甩不掉,最终还是被他抓住,摁在床上。
“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空芒散面颊一红,反问:“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因为我不想你消失,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空芒散神色一惊,接着似乎是放弃无谓的挣扎,心一横,闭上眼,撇开头。
——
第二天。
“你你你你别过来!不许笑!”
禾乱尘一笑,空芒散就止不住心口的慌乱,抖开匆匆捡起揉在怀里的斗篷披回身上,转头瞥见身后笑意绵绵的禾乱尘迈步向自己走来,她的心便更乱了。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昨天的旖旎景象,娇颜迅速充血胀红,羞愧的捂起脸颊,跌跌撞撞的想要逃离。
禾乱尘快步追上,从身后将她拥入怀里,再次拉下她的兜帽,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勾魂摄魄道:“我早已在这附近设了结界,你要出去还得花不少时间。”
空芒散的身躯明显一抖,神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当作一场梦忘记昨天的事就可以认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缓缓放下捂脸的手,垂眸道:“让我静一静。”
禾乱尘敛笑,松开了她,握着她的两肩把她正面转向自己,低头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你……恨我吗?”
“我不知道。”禾乱尘如炬的目光使空芒散下意识撇开头,闭上眼睛,长睫颤动,情绪不定,“你离我远一点,看到你我根本静不下来,什么都想不透彻。”
禾乱尘闻言,松手后退一步,止不住失落的心想:“你什么时候才肯正视我?”
空芒散却因少了支撑,身形一晃,往前趔趄。禾乱尘反应迅速的伸手接她入怀,眉头微拧,关心道:“你没事吧……?我昨天已经尽力克制了……”
空芒散的脸又一瞬间爬满红晕,昨日的禾乱尘双眼燃着烈火,动作青涩轻柔,像对待心尖的珍宝一般,柔情似水,可架不住他索取的太多。
禾乱尘打横将她抱回自己昨天变化出来的小木屋,放她坐到床边,然后没忍住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抚摸着她绯红的脸颊道:“你在这里想吧,我在外面等你。”
修长挺拔的身影跨出门槛,接着门叶轻轻合上。空芒散愣回神,迅速抱成一团,声音都不利索的低骂道:“笨、笨笨、笨蛋,在这里……我还怎么静得下来啊!”
满室的旖旎气息未散,让她脑海有一半以上都是混沌的。
……
“或许在漫长孤寂的黑暗中,习惯了有一个几乎什么都听自己话的人的陪伴,若有一天那个人离开了,又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习惯孤独吧?”
“当年被芒痕治好后的我做了一个决定。”她抱着双膝,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紧闭的木门,继续道:“离开自囚之地,用自己的修为完成往昔族人留下的遗憾,顺便……保护你到历练结束,或者到达我法力枯竭的那一天……我也有私心呢,只想着保护最亲近的人而忽略掉其他的族人。因为你什么事都能自己摆平,我便不怎么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以至于在你向我说出夙愿时我才发现,你已经长大了,后来发生的事又让我感觉你是如此的陌生……”
门外,禾乱尘低着头,额发随微风轻摆,斑驳光影下,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问:“你想清楚了?”
空芒散沉沉道:“有一天被自己的徒弟趁人之危,心情还是难以言喻呢。”
禾乱尘闻言,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一步步逼近,目光灼灼道:“以往都是你引导我如何修炼,现在我便引导你如何理清自己的感情吧。”
空芒散一惊,怯怯的往床内侧退,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你别过来!”
“你讨厌我吗?”禾乱尘当没听见,继续靠近问。不过去才是真的傻,近了她的身她就会慌张,远了她的思路清晰了还得了?
空芒散退无可退,被禾乱尘躬身拦靠在床头,空芒散一触即禾乱尘的视线就反射性的撇开头,想了想后回答:“讨厌不起来。”明明知道他昨天对自己……但就是奇怪的讨厌不起来。为什么?因为他是自己的徒弟?还是因为其他?
“是吗?”禾乱尘神色微暗:“如果是别人呢?你也不讨厌?”
“不,不是,如果是其他人,我……大概早已自行了断。”空芒散垂眸,低下头。原来轻生的念头对她来说也如此容易浮现。
“因为我是你的徒弟?”
“不……”
禾乱尘心情大好,收手将她揽进了怀里,“这足以说明你是喜欢我的。时间很长,你可以试着慢慢接受我。只要你别离我而去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空芒散眸光颤动,心湖涟漪荡漾,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手缓慢的移向他的后背回抱他,脑海在回荡着一个声音。“不管了,不管了,陷就陷吧,反正这一世也放弃反抗族规了。下一世,而下一世,眼前人便会不复存在,没人可以让你再陷一次了……”
“怎么了?”禾乱尘还因空芒散的举动欣喜没多久,却感觉衣襟湿润一片,低头,发现怀里的人无声泪落,哭成了泪人,这突变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你会死啊。”她沙哑道。
禾乱尘怔了怔,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轻轻抚着她的头,安抚道:“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不会死,即便有一天我成为了你最厌恶的人也依旧会缠着你。”可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如果能一直这样陪着你就好了。”禾乱尘自欺的想着。
“只要我想?”空芒散皱眉,“生死不在我可以触及的范围内。”
“你以为我指的是你为他人实现愿望的事?”禾乱尘轻笑:“放心,你管不了,我管得了。”
“嗯?”空芒散疑惑的抬起泪眼。
禾乱尘抬手为她拭泪,顺势转移话题,“你如今的模样和话本里描述的‘解甲归田女将军’颇为相似。”
空芒散:“……”
在外游历的这些年来每遇到一桩事,他就会突然来上一句:“哦——这不就是话本里提到的始乱终弃/喜新厌旧/血海深仇/因爱生恨/因果轮回……”
空芒散终没忍住问出口:“你究竟看过多少话本?”
禾乱尘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很多,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说与你听,要不先从《双修》开始?这个不用说了,直接行动就好。”
“……”空芒散满脸涨红,迅速推开他想后退,却撞上床头无处可退。
禾乱尘抬起她的下巴,邪魅笑道:“书上说双修有助于修行,如果可行,正好可以助你快速补回损失的修为。只望你完全恢复之后别卸磨杀驴……”
“什么磨,什么驴!”空芒散不禁愠怒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是那种人。”禾乱尘笑意更深,俯身覆上她的唇。
——
禾乱尘一直都比空芒散强。
但他掩饰得极好。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喜欢着空芒。
“芒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你会怎么想?”某天,禾乱尘状似不经意的问。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空芒散想了一会儿后不答反问。
不是没想到答案,而是这个结果真的出现了会让她万念俱灰,所以她说不出口。
禾乱尘又问:“如果,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我呢?”
空芒散:“……”
确定关系后两人越发的如胶似漆,感情日笃。除去第一次被禾乱尘强迫,相处久了便发现他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秘密,吸引着她靠近。曾经想草草了结的这一生,因为他的存在而想要一直活下去。
如果身边无数个日夜里耳鬓厮磨的人毁掉了自己所有的心血……空芒散淡然扬唇:“白费便白费了吧,我的时间很长,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无论多么绝望,总会给自己制造出一丝希望,这就是我喜欢你的理由。”禾乱尘轻拥她入怀,深情道,眼底藏着些许悯然。
“可也正是这样的你让我很心痛。”
——
空芒散来到冥界,她想试图通过冥界寻找转世空忘他们的下落。
漫途的曼珠沙华逶迤至视线尽头,暗沉的天空隐隐透着红光,潺潺弱水上唯一的一座木桥接二连三的被此岸的鬼魂趟过抵达彼岸。
与这个阴沉沉的地方格格不入的是一位立于此岸的河畔上,一袭橘红水裙曳地的女子。
因为空芒散和禾乱尘的到来,已不知静立于河畔多少年月的女子转过身来,长睫颤动,唇瓣轻启,犹如遥远时光里的午后,垂挂在檐角的风铃随风律荡,声音既悦耳又带着挑人悲楚的沧桑。
她道:“你能带我回去吗?”
空芒疑惑道:“为什么?”
空芒记得她的气息,当年青渊委托自己带出雪域的那朵冰花苞。“原来她的真身是红莲业火?”空芒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是神色。
“我想改变自己的一切。”冥浊目光飘远道:“我可以同上次一样制造出一副适合冰天雪地下生活的身躯,却无法继承原有的修为。我想带他离开那里,又陷于能力不足。我听说过空之一族,一个可以以一种极为可怖的速度提升修为的地方。”
空芒听罢,沉眸严肃道:“你知道进入空之一族后需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吗?”
冥浊淡然笑道:“只要能战胜无象轮回镜,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空芒:“……”
冥浊为空芒简单的解释了一番。无象轮回镜,埋藏在雪域深处的一面拥有灵性的圣镜。它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世人所用而制造了极寒的雪域,并用自己的一部分灵气制造出了守护者——青渊,所以青渊无法离开雪域半步。
冥浊又道:“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千年前你送来冥界的那几个魂魄的下落。”
空芒不免一怔,接着最先问的是:“他们过得好吗?”如今她只想知道他们的是否安好。千年前……过了那么多年了吗?
冥浊将目光移向空芒身后但笑不语的禾乱尘,神色莫辨道:“他们被送入冥界后转眼便被你身后的人带走了,但现在他们活得很好。”
空芒心间莫名的咯噔了一下,转身看向禾乱尘,千年前禾乱尘理应还没出生……
其实她有很多问题想问禾乱尘,这些问题堆积在一起之后总会把她的思绪推向一个她一直在反抗的东西——空之一族的法则。
禾乱尘依旧笑着道:“芒儿一直都很聪明。”
没有辩驳也没有承认,却给了空芒答案,给了空芒肯定自己心中诸多疑惑的回答。
空芒怅然回身,对冥浊道:“我带你回空之一族。”
冥浊将自己的本体藏到花海之中,魂魄重附入被空芒沉入寒潭底下的冰花苞,然后浮出水面,让空芒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