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芒把附着着冥浊魂魄的冰花苞沉入录生塔旁的湖底前,冥浊问:“接下来你会怎么做?我看得出来,你们喜欢着彼此。”
空芒顿了顿,抬头瞥了一眼录生塔。禾乱尘跟着她们一起回来了,可是回到族地的那一刻,他也就消失不见了。空芒收回神,躬身将手中的花苞放入水中,神色明晰道:“谢谢你告诉我无象轮回镜的事,我知道他是谁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空芒起身,踏过通往湖心处录生塔的桥梁,于紧闭的塔门前停下。现在她不是族长,芒痕也不在她手中,理论上来说她是进不了塔的。
“你无聊的游戏玩够了吗?”空芒平静的问,“小禾。”
空芒的话音落下未几,录生塔的塔门无声开启,一个修长的身影踱步走出,俊逸的脸庞上带着宠溺的笑。明明想要露出严肃的样子,可见到空芒那一刻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或许正印了那句话,一见心上人就笑。他虽然知道空芒能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一部分原因来源于自己曾有意无意的透露,但他还是要问:“你是如何猜到的?”
空芒不知道为何自己可以如此平静的和他说话,莞尔笑道:“你说过,我管不了的生死你可以管,我倾注的所有心血会因你而功篑,你有时候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远胜于巅峰时期的我,你也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你的父母,外姓族人都有父母。我曾经还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回到族里,你带我去见你的爹娘时我一定会觉得尴尬而又不好意思,但现在,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这个画面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禾乱尘走近一步,嘴角弧度扩大,问:“你很希望我有爹娘吗?”
空芒故作沉吟了一会儿,接着坦然与他对视,答道:“如果真有,我大概会逃掉。天生没有父母的我、孤独的生活了如此漫长年岁的我,该如何去面对别人的父母?”
禾乱尘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拉起空芒的手走入塔内,娓娓道:“我想过很多种我以真实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反应,唯独没有现在平静以待的情况。你知道吗,我很开心。”
黑漆漆的塔内点点光芒闪烁,像极了幽深夜空里的璀璨繁星。那是一册册封面上有着不同烫金大字的书册。
“你见过塔内大部分记录着已逝族人生平的录生之书,每本书的最后一页都必是写着他们死前的遗憾,那是我阅完之后总结出来并加上去的。”
“空之一族的族长必是当时族中能力最强者。族长把心力投入到为逝去族人完成遗愿的事情中去便不会那么早的发现那所谓的族规了。”
“我和无象轮回镜有相似之处——都制造了属于自己的领域。无象轮回镜制造雪域来保护自己,而我,制造了空之一族消遣自己无穷无尽的时光。”
“第一个发现空之一族法则的人是你,跳脱我设下的死亡规则的人也是你。你选择将不可触碰的东西立为族规,不让其他族人触碰,而你却一个人默默承受,默默的用一次次死亡接近你的目标——打破空之一族的法则。”
“我喜欢你的坚韧,你的聪明,还有你的单纯。”
“我明白你很想知道空忘和冼端云他们的下落。当年你将他们送入冥界想让他们尽快转生,好脱离空之一族法规的限制。但你忘了,轮回往生需要时间,法则召回族地之外死去的亡魂却只需一瞬。我不想他们回到空之一族,因为这一世让你遍体鳞伤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也为了不让你白白的耗掉自己的寿命,我封印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成为了普通人,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被你视为希望的芒痕目前对我来说依旧没多大的伤害,你忘了你的法力是从哪儿来的了?空之一族的一切都受我的掌控,由空之一族的灵气转化成法力,再由法力化成的芒痕除你之外,我亦可以操纵,比如当初你被人推下山崖时,以及芒痕把你恢复回现在的模样时……你唯一能战胜我的方法就是让芒痕抽干空之一族所有的灵气,但除非毁了空之一族,否则你永远让空之一族的灵气枯竭。”
“惩罚触犯法则之人的血雷是我施放的,为何罚你守了那么多次的录生塔,你总是学不乖呢?”
禾乱尘眯眼,松开握着空芒的手,看着她被自己接连说出的一大堆话惊得愣住的面庞,抬手揽肩入怀,另一只手探进了她柔软温暖的怀里,情丝入魂,俯身覆唇……
“唔——”
缠绵过后,禾乱尘为被自己折腾得浑身无力的空芒穿上衣服,自己的衣服瞬间穿回,横抱起她走出塔,坐在塔檐的台阶下,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抬手指着天空问:“你喜欢这满天星辰吗?”
空芒脸上的余晕未褪,疲惫到几乎合上的眼睛因禾乱尘的话而掀起半帘,接着猛然发现遮蔽视线的血穹树不见了,鱼肚白的天空上布满耀眼的星辰,微风夹杂着几片血色的花瓣,空气中带着一缕淡淡的花香。
空芒还未来得及反应,禾乱尘又道:“我将空之一族的法则改了,虽然还是会让你生厌,但至少没有血穹树残酷,死去的族人魂魄化作天上星辰,直至忘却一切前尘才会重新降生,至于死时魂魄四散的族人会如何……需要你自己去发现。我们来打个赌吧,五世的机会,如果有任何一世我没有成功让你喜欢上我便算我输,我任你处置,包括修改空之一族的法则。反之,你任我处置,直到五世结束我们才会想起今日的赌约及所有的记忆,如何?”
空芒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自信的笑脸,问:“对自己如此自信?”
禾乱尘淡然一笑:“我不在乎结果。我只想和心爱之人经历几次生死,说不定到最后即便我赢了,也会心软的修改法则。”
空芒一怔,反身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怀里,含糊应答:“好。”我多么希望我也可以不用在乎结果。
第一世,十岁的空叶(禾乱尘)在族长门前跪了五天四夜,想拜族长为师,族长对其视若无睹。直到空风(空芒)外出云游归来,感于他的执着,决定收他为徒。不曾想,这个表面上乖巧、温顺、调皮的小徒弟竟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已经叛逆到要睡了她这个师父。后来的确也是被他睡了,但至少是在两情相悦之后。
第二世,天界元帅流岚乱(禾乱尘)率军攻打魔界,魔神风云溪(空芒)以一人之力将天兵击退,也因此流岚乱瞧见了风云溪的真容,并为其倾倒。因缘际会,百无聊赖下界排遣的流岚乱遇见了四处寻药的风云溪,然后因风云溪实力时有时无而决定下次再战,还当起了护花使者?一路上,经历了一些事后,两人渐生情愫……下一次大战,流岚乱趁天兵们没注意自插胸膛一剑,制造自己不敌风云溪的假象,好不着痕迹的让风云溪带着她魔宫中的病患们逃跑。
流岚乱回到天界养伤,他府里的仙童却向天帝告密,说流岚乱与魔族私通。于是宁可信其有的天帝命人将流岚乱绑进天牢,七天后押上刑台,想以此鉴定流岚乱是否真的叛变了。
消息传到风云溪耳朵里,她和这一世的亲信们悄然来到天界,先是洗劫了一番药君阁,通过灵丹妙药强行提高修为,然后到达刑台。在看到刑台上血肉模糊的流岚乱时,她愤然冲上去,将流岚乱收到的刑罚加诸到天帝身上。待她半背着只剩一口气的流岚乱出来时,她的亲信们全死了……盛怒之下,她夷平了整个天界。
后来,她把自己的修为渡给流岚乱续命,药力的副作用使她昏迷了整整一年。随后他们开始了曾经一同寻药的旅程,途中偶遇妖王冼端云及一个忘记自己是谁,喜欢在第二天把第一天遇见的某个人当作是自己的小姑娘空忘……冼端云一如既往的对风云溪一见钟情,并对风云溪有意中人这件事表现得极为大度,说:“我愿意等你。”
第三世,空撼(禾乱尘)再次跪在族长家门前,但却不是为了拜族长为师,而是好像在等一个人。当时族中的女战神空灵(空芒)见跪在地上的空撼被几个人拳打脚踢,即刻喝声制止,上前带空撼回家疗伤。
空灵总觉得空撼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但空撼对她却很淡漠,只想着修炼,明明心里也是喜欢着空灵的,却因为自己的弱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
空灵自从认识空撼后就冷落了她的妹妹空锲(冥浊),空锲看着空灵为了空撼一次次不求回报的付出,她不想明白“何为爱”。空灵因为一场战争消失,空锲外出族地寻找,但她却在冥冥之中来到雪域,遇到青渊后,逐渐明白却又装作不明白“何为爱”。
空锲找回空灵时,空撼已强到可以轻松战胜族长,但他觉得,还不够,他需要更强。空灵又一次上战场前,耗了百年的修为为空撼凝了一串风铃挂在他的屋檐下。“如果风铃响了,就代表我在想你。”
风铃从挂上屋檐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晃动,叮叮当当。直到风铃溃散成沙消散的那一刻,面无表情的空撼开始惊慌失措。
不久,空锲抱着一个木盒跑进空撼的家,哭喊道:“空撼!你还我姐姐!”
木盒里装的是和原来檐角上挂着的那一串一模一样的风铃,不同的是檐角的风铃是法力凝结的,木盒里的风铃是空灵花了四天时间雕磨出来的。
空撼疯魔般提起芒痕冲进战场,不分敌我的杀光了所有人,让鲜血洒满每一寸土地。他将木盒里的风铃变成一株风铃草埋进桃花林里,随后走到战场中心,提起芒痕刺进自己的心口,用血祭禁术聚起空灵四散的魂魄。
他墨色的长发由上及下渐变为银白。
看着空中熟悉的透明身影一闪即逝,他释然的笑了。
第四世,天界战神空战(禾乱尘)“战死”,休养了六百年后开始四处云游,然后捡回了一个身形半透明的心上人——风画扇(空芒)。为了让风画扇能触摸到东西,空战用自己的六百年修为给风画扇变了一套斗篷,并且总觉着这斗篷莫名的熟悉?披上斗篷后的风画扇则更为熟悉?
风画扇嗜睡,空战便给她找了一个灵气充裕之地——天界的学院睡觉,虽然初衷是让风画扇去学院里学些本事,提高一下修为,好摆脱法力匮乏而引起的嗜睡,但……无济于事。罢了罢了,让她睡吧,她无法修炼,不是还有自己可以帮她吗?不过首先自己得恢复法力,于是空战闭关去了。
空战闭关期间,风画扇没有听空战的话待在家里,而是跑去学院,参加了学院为本届毕业生举办的比赛。她这个常年学院倒第一的“睡神”在比赛中表现的非常优异。第二场比赛本来要一百名晋级者存活下十人,最后成功晋级第三场比赛的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则是被她帮了一把的天界太子弋天。第三场比赛弋天胜出,但知道风画扇是冲着第一名的奖励——千年血灵芝去的,便打算把千年血灵芝拱手让给她,风画扇拒收,弋天表示先替她收着,等她何时需要了再来找自己取。
风画扇比赛中惊人的表现博取了很多人的关注,其中包括天界的旧部——十位天神和天帝。风画扇被十位天神追踪到战神府,于是他们为了知道空战是否还活着,决定问风画扇。风画扇矢口否认,却被十位天神以“擅闯禁地”的理由逮捕她。空战“战死”后,战神府自然成了禁地。
风画扇逃跑期间,误跑进了天界大公主弋珊珊的住处,轻而易举的和情敌弋珊珊成为了朋友。弋珊珊解下了风画扇头上缠着的绷带,以致后来逃跑未遂的风画扇被抓进主天殿里时,被天帝见到真容。天帝一口咬定风画扇就是曾经夷平天界的魔神风云溪。弋天庇护风画扇,与天帝发生争执,天帝一怒之下罚弋天面壁思过。
空战出关,于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带着风画扇杀出重围,然后得到十位天神的帮助,安全回到战神府。是夜,空战和十位天神把酒话别,带风画扇离开天界。最后却双双死于天帝联合龙族设下的局。
弋天被放出来时听到空战和风画扇的死讯,当即去质问天帝,天帝亲口告诉他其中真相。弋天既愤怒又对自己的父帝很失望,为了向天帝证明“并非凡为妖魔皆为恶”,他只身下界历练去了。
第五世,水族与龙族大战,水族惨败。水族之神沐玄皎(禾乱尘)身负重伤逃亡内陆避难,为了掩盖自己的气息,他一直未褪下那一身被血染红的衣袍。他身上强烈的煞气四散开来成了凡人致命的瘟疫。桃花镇的镇民尽数死去,只剩下一个长得不好看、性格不可爱的小女孩无二(空芒)。
沐玄皎让镇民的魂魄依附到桃花树上,否则没有人引渡,他们会被煞气影响化为厉鬼。桃花镇里的桃花从此红艳如血,一年四季都在盛放。
桃花镇里蛰伏的强大妖魔引来了无数降妖除魔者。十年前,道士们发起了第一届降妖伏魔大会,旨在铲除桃花镇里的妖魔。他们第一次群起进攻,失败。五年后,开启第二次大会,再次联合进攻,依旧失败。
道士们第二次进攻失败后不久,无二走出桃花镇,成为了后五年里令人闻风丧胆、冷酷无情的赏金猎人。
第三次大会召开之前,无二回到了桃花镇。
肖离尘参与了这次的降妖伏魔联盟。他用三味真火烧了整座桃花镇,沐玄皎想灭火,施法引来了漫天洪水,却无济于事。漫过树梢的水面之下,大火熊熊。
抱着无二悬浮于半空的沐玄皎身体已到达极限,身形一晃,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怀里的人,和无二一头扎进了水里。
几乎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幸运之人二三因没有被洪水冲进火海里而活了下来。
无二和沐玄皎再次浮上水面时,无二的模样变了,沐玄皎还剩一口气。
无二挣脱轮回的桎梏,变成了第一世里的空风。
空风引渡亡魂到冥界往生,避免龙族觉察到沐玄皎的气息追来,和沐玄皎离开了桃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