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嘛,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此生只钟情一人的样子,背地里还指不定有多滥情呢。
但如易千由这般清秀俊逸的小伙子,她们倒是头一回遇见。
看着他那干净明朗的笑颜,被这风月场地污浊了身心的她们忽然被其感染,想要抱紧这一抹阳光,并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随从?”姐妹们又扫了眼易千由的穿着打扮,以她们阅历万千的慧眼来看,那身衣服定不是什么低劣的货色,保守来说百两还不一定能拿的下。
他说自己只是个随从?骗谁呢。
“小哥,等等嘛~”
“小哥,来青楼的哪个不是来玩的,是不是小哥看不上我们姐妹才那般说的?”
易千由烦躁的揉了揉眉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是,连他一个孩子都不放过!滚滚滚,他浑身上下就带了一本书,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他慌忙抬腿就向杨丘仞跑去:“老爷,小的来了。”
师父,江湖……啊不,青楼救急啊!不然你徒弟我要清白不保了!
易千由跑到杨丘仞身旁的时候,两个跑堂的不久便各抱着一坛酒从楼下上来,放到了杨丘仞身前的方桌上。
随后,一名身穿红绸裙的窈窕女子端着酒碗走了进来,浅笑盈盈的向杨丘仞矮了矮身,跟着上前将酒碗一一摆上,婉声道:“丞相大人此番来还是要听娉儿弹奏?”
梅娉儿是这红梅楼的花魁,容貌姣好,身段婀娜,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自是不必说的。
她露着的香肩纹有红梅,披着一条红色轻纱,酥胸半掩,腰带的系结若一朵栩栩如生的大红梅,但仿佛稍微一扯就会松开似的。
人形梅花树梅娉儿瞥到一旁的易千由,不觉惊讶了起来,给杨丘仞倒酒道:“大人,这位公子是您带来的么?”还这么小就……
席地而坐的杨丘仞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拿起梅娉儿给他倒的酒,没有转头去看易千由的神情,笑着摇起了头:“不,这是老夫的随从。”
之前粘着易千由的女人们在看到易千由去的是杨丘仞所在的包间时,只好跟着后来到的梅娉儿走了进去,此刻站在一旁,不敢造次。在听到杨丘仞亲口说易千由是他的随从时,她们也才不得不承认易千由刚才的所言是真。
梅娉儿面色不着痕迹的一怔,而后掩唇柔柔的笑了起来:“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挥金如土,惹得娉儿都想去给大人当丫鬟了。”
杨丘仞不赞同的摆了摆手:“娉儿姑娘莫要说笑了,老夫府里下人的月钱哪及姑娘的一分。”说完,瞥了眼易千由道:“小子,过来陪老夫喝酒。”
易千由闻此,赶忙低头弯腰抱拳,一脸难为之色道:“老爷,小的不敢,小的还要保护老爷的安危呢,喝酒易误事。”会过去才怪!
历练呢?书上不是都说历练就是行走江湖,仗剑天涯,与邪门歪道斗个你死我活?
他倒好,来这里是锻炼视美色如粪土的定力的吧!?
杨丘仞忽面色一沉,厉声喝到:“过来!”
吓得姑娘们花容失色,立即跪伏在地,紧抿着唇,大气不敢出一声。
“凭老夫武艺,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一个小小随从就能护得了老夫?那老夫还不如把这武丞相之位让与你算了。”
杨丘仞的剑眉似覆上了一层寒冰,易千由也不免被吓了一跳,跟着慌张的走了过去:“小的不敢。”大丈夫能屈能伸,喝酒而已嘛……
还真是怕。
在武丞相府里的那三年,他就是个乖宝宝,每日认真勤勉的完成太傅和师父布置的任务,不敢有半分怠慢,再加上被絮儿她们管着,酒这种东西他从来就只闻过!
“师父,您是当真的么?
师父,您就不怕徒儿杯酒下肚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么?
师父,徒儿还想来的时候什么样回去的时候也是什么样啊!”
易千由一边在内心呐喊着,一边坐到杨丘仞的左手边,低头看着杨丘仞亲自给他倒满的酒,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垂着的双手缓慢的去拿酒碗,眼神瞥向四周,希望能有什么转机出现,但……
直到他缓慢的将满满一大碗酒喝完,跪在地上的人依旧跪着,他真是气愤得想摔酒碗。
那酒烈得好像有一把刀在割自己的喉,肚子里仿佛有团火在烧,烧得脸都在隐隐发烫。
杨丘仞看到易千由的脸竟红了起来,看不起的“切”了一声,自己又倒了碗酒:“没用的小子,你们都起来吧。”
听到杨丘仞亲口叫她们起来后,她们才敢抬头起身,然后便松了口气的簇拥过来要陪杨丘仞他们二人喝酒。
易千由单手撑在方桌上扶着额头,死活就是不抬头,任两旁的青楼女怎么推搡就是不理她们。
“哎哟小哥,再喝一碗嘛~”
“小哥别不理人家嘛~”
杨丘仞看到主动黏上来的青楼女,神色一凛,摆了摆手:“娉儿去给老夫弹几首曲子,其余的去给娉儿伴舞。”
武丞相亲口下令了,她们哪有不听话的道理?
然后易千由就在青楼女们都在弹曲跳舞,杨丘仞的注意力又几乎全在酒上的时候,他,可耻的逃了。
杨丘仞包的雅间在三楼正对大街的位置,那有个阳台,包裹着红漆的木栏杆上缠绕着宽大的红绸带,绸上还绣着一株株金色的梅花,风一吹便随风飘荡,好不漂亮,栏杆内侧连接着一排木椅,想来左拥美人,右饮美酒的倚坐在那儿俯视下方集市的繁华,也是美哉。
但易千由却是独自坐在那里看书了,里面传来的歌乐之声完全不能阻挡他的求知欲。
关键是他还没完全背下那本《简史纲要》,酒劲也还没过呢。
他又默默佩服了一把自己的机智,就知道师父说带自己来历练时那不怀好意的笑不太靠谱,带书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温温凉凉的秋风拂面而来,脸庞火辣辣的温度倒是稍稍降了些,若是让人看到他满面红云,柔柔颤动的眸光似水,定也会跟着面红耳赤。
他浑浑噩噩的翻着《简史纲要》,浑浑噩噩的继续腹诽这本书:“开黎元年,「帝王御」继位后改国号为黎,大赦天下,开国库以济难民,举国欢庆……这黎国的历史我记着有啥用?连某个妃子出身何处,死于何时何地何因这么详细的都有,这特么的真是简史吗?谁攥写的?起的什么鬼书名?真应该扔回去给那人让他重写!”
“……开黎末年,「帝王御」退位,太子「长判」继位,适时北夷进犯边陲,三朝元老唐於将军亲自领命,率八万黎军将十二万夷军击退,此后唐於以年老体衰为由辞官告老还乡,其长子唐川也顺势被刚继位不久的「帝王判」封为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个背景强硬的爹有多重要!别人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勺,享尽荣华富贵不愁吃穿,哪像我们,天为盖地为席……”
“大黎初年,「帝王判」立花贵人为妃,花贵妃生于隅州富贾花家,花家世代经营丝绸布匹生意……最后死于陈贵妃的毒上,享年二十岁。陈贵妃生于……太傅也是老糊涂了么?让学生记这些有何用?而且越看只会越令学生伤心,这一个个哪个不是官宦富贾世家出身?学生苦命的人生哦……”
易千由边看边默默吐槽,最后他却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况下将这本他气恼不已的《简史纲要》给背下来了。
真是可喜可贺。
人物传记嘛,对他来说,好背得很,特别是身世比他好的……
这边易千由躲在阳台上边看书边吐槽,像记仇一般,背书效率不降反升,那边杨丘仞黯然神伤,借酒消愁,曲子是越听越觉心烦,猛然间大掌一拍,方桌便断裂塌倒了,两个酒坛也被震裂滚下方桌,而后碎裂开来,酒水在铺着暗红色毛毯的地板上流淌了一地。
震耳的轰鸣声惊得弹曲的梅娉儿手一抖,“铮——”琴弦便崩断了一根,伴舞的青楼女慌忙停下,颤抖的跪伏于地。
“哎……”杨丘仞长长的叹了口气,兴许是昨夜亲口将自己的过往说出,旧伤疤再度被揭开,一碰酒就更是难以遏制悲伤的情绪,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觉得甚是心烦,连仙乐也都变成了刺耳的噪音。
老鸨听到楼上砸东西的声音颇大,连忙安抚了各位客观后叫了几个跑堂的上去,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她红梅楼闹事,今儿个武丞相大人可是在咱这儿呢,惹大人不高兴了连这红梅楼都有可能拆喽。
待她上到三楼进入那最大的包间,看到杨丘仞后便不觉呆愣了片刻:“……”武丞相大人不是在四楼?哎呦喂,瞧自己这记性,连武丞相大人在哪层楼这么大件事都能给记错喽,这人越老啊记忆力就越差。
“你们四个去把这儿给收拾干净,赶紧的!”老鸨赶忙指使后面跑堂的去收拾残局,自个儿赔笑的扭捏着腰肢上前去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是娉儿她弹错曲儿了,还是舞姬跳错了惹您不高兴了?”
杨丘仞将手中的酒碗一扔,叠在了面前的跑堂捡放瓷片的托盘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扔到老鸨面前:“给老夫再来两坛葬梅,你们都出去吧,没老夫允许谁也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