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看到那一沓银票眼都直了,瞬间笑得比花还娇艳的捡起银票就往袖里塞,连连应声“哎~”就转身挥了挥手中的红梅丝帕,努嘴让一众女儿们赶紧出去,免得慢了又惹大人生气。
梅娉儿抱着琴已经走到了门口,还有一步就出去了,她幽怨的看向老鸨,扭捏了一下腰肢,朱唇轻启,无声喊道:“梅姨……”
老鸨自是知道梅娉儿是不愿离去的,但武丞相大人已经下令让她们都出去了,她想徇私留梅娉儿下来也不行啊!如果大人不想娉儿走的话定会叫住她,但是大人没有叫啊!她能有什么办法?
老鸨瞪大了眼睛,用削尖的下巴给梅娉儿指了条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出路,无声的张嘴回复:“出去!”
梅娉儿更加幽怨的嘟起了嘴,看了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杨丘仞,又看了眼远处倚坐在栏杆旁低头看书,只能看到下半张脸晕染着淡红微暗玉色的易千由,负气的转身走了。
卖艺不卖身是很多青楼女子的梦想,而杨丘仞就是能实现她们梦想的那个人。
他每次来红梅楼都只喝酒听曲看舞,而且又是当朝丞相,出手阔绰,所以很多青楼女自是争着抢着要来服侍他的。
守身如玉的人希望攒够钱赎自己出去,剩余的,有的只是看钱势,有的或许心存怠想,想趁杨丘仞喝醉时成功一睡当朝宰相罢,但从没有人成功过。
杨丘仞在还是江湖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千杯不醉,区区两坛酒就想让他倒?那真是笑话。
老鸨看到跑堂的给杨丘仞换了张新毛毯,一张新方桌,又搬了两坛酒上来后才带着他们退了出去,将门给关上,留下两个跑堂的守门:“你们的眼睛可得给我瞪大了喽,出了什么事老娘饶不了你们。”
两个健壮的跑堂双手背负在身后,满是气势的点头:“是。”
里边在看书的易千由对刚才发生的事充耳不闻,反正他师父在这青楼里就是老大,出事也只会是他师父惹的,关他什么事?继续背书对他来说才是王道。
杨丘仞看着新上的那两坛酒,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哎……”
“丘仞,酒虽是好东西,但喝多了易伤身,喏,一天最多只能喝两坛,不能再多了,不然我家酒窖里的酒就可全让你给喝光了,我爹要是在天有灵,定会气的半夜里托梦训斥你我。”
“是是是,一切听夫人的,那可是我的岳父大人,怎能让他生气。”
“我们还没成亲呢……”
他嘴角上下起伏了好几次,终是复归平直,往事历历在目,以往夫人羞赫的可爱样子会让他会心一笑,如今恐是一笑就会忍不住落泪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光影从西缓慢的移到了东,天边火红的晚霞几乎燃烧了整片天空,橘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给照耀到的事物披上了一层令人暖心的光华。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以及与小贩讨价还价争吵不休的声音便是这片热土陷入沉寂的最后喧哗了。
而对于青楼来说,入夜只是另一个开始。
此时城门口——
“濂州城,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了。这儿看着远不比皇城热闹繁华啊,爷爷怎么就愿意从皇城搬到这儿来?”
“小姐,这天快黑了,咱还是快些找到老太爷的住处吧,这濂州城我们不熟,小心被骗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亮了亮手中的剑,十分豪气的对身边长她好几岁的侍女说:“怕什么,谁若是敢对我们图谋不轨,小姐我一剑宰了他!”
侍女一脸难为之色:“可是小姐,您的武功……”她顿了顿,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家小姐的武功属于三流的行列,斗一些小人市侩流氓还行,但……“人外有人,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妙。”她答应陪小姐来这濂州城就已经罪过不小了,要是小姐再有个什么闪失,她可担待不起啊。
少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往城里走去:“你一路上说这句话已不下百次了,出门在外,这种提防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再不走天就真的黑了。”
侍女一惊,连忙拉着马跟上:“小姐,别走那么快啊!”
少女回头摆了个鬼脸:“天要黑了,走快点。”
“哎哟,这姑娘长得真漂亮,怎样?有没有兴趣做小爷的十姨太?”
少女听到如此轻浮的话语,登时怒上心头,转头就要给向自己说那句话的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但回头后看见说那话的人不是面向着自己的,而是一位长相柔美若那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她不禁呆愣了片刻,凭她姿色,在皇城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追求者海了去了,这赶往濂州城的路上,敢对她那么说的浪荡子弟她就遇上了两个。
此刻听到那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她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看都不看就直接骂出口来。
絮儿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男子,蹙起了眉,往后退了一步,罗且也立即站上前将絮儿护在身后,冷着一张清秀的脸说:“你可知我们是谁?让开!”
“那你可知小爷是谁?”男子高傲的仰头,握成拳的右手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反问回罗且。
濂州城里除了武丞相和城主他惹不起之外,就是其他人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待他。
罗且见着这样的二世祖,瞥了眼后沉声说道:“你是谁……”
二世祖双手抱胸,鼻孔要朝天了的哼出了两个音:“嗯哼。”
他身后的一帮随从中,离他最近的那位便适时的上前一步,挺直了腰杆,底气十足的替自家少爷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家公子……”
罗且忽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下,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对方狗腿子的话,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补上:“我们并不想知道,麻烦让让,谢谢。”这种二世祖只配他嗤之以鼻。
说完,罗且表现得很客气的往旁边偏了些,避开二世祖,然后拨开挡在面前的随从,右手拉着小黑的缰绳,左手拉着絮儿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快步的走了。
现在集市上的人依旧很多,在刚才二世祖拦住絮儿他们的时候,周围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围过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那些随从在看到罗且笑得很是客气的走过来的时候,一半的确是没反应过来,更确切的来说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般一个人很和蔼的叫你让路,自己和那人没什么深仇大怨的也就会下意识给那人让路了。况且他们跟随少爷多年,干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的勾当也不算少数,不然现在哪儿来的九姨太?每次少爷找事,被找事的人都一副剑怒拔张的姿态,如果刚刚罗且也是一脸怒色的话,他们的警惕心根本就不会那么低,以至于他们反应过来时,罗且已经带着絮儿牵着小黑走了。
有的则还在抓,不抓,抓,不抓……之中挣扎,挣扎着,挣扎着,罗且他们就离开了……
随从们各自看了一眼,瞬间一致达成第一共识的暗暗点头:若是少爷追究起来,就说是少爷没下命令!谁刚才特么的知道少爷是放过他们还是要抓他们啊!
二世祖刚才还在仰面朝天,的确什么命令都没下,连个眼色都没有给他们,这让他们一贯看眼色行事的人默认为……按兵不动!
再说了,老爷和姨太们可都是警告过他们,说要看好少爷,别再带什么新丫鬟新姨太回去了。
多一个姨太不如少一个姨太,府里那九个姑奶奶要是吵起来,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刚才那姑娘那么漂亮,若是被少爷祸害了岂不可惜?最重要的是,老爷和九位姨太的份量比少爷还重,在老爷和少爷的命令出现分歧时,他们当然是选老爷啊!
归根到底,少爷的钱是老爷给的,所以老爷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父母啊!
亏心事干多了也怕半夜鬼敲门啊,这种时候当然是要装傻充愣!
“少爷,他们走了,我们是追……”那个刚站出来替二世祖说话的心腹觉得有些看不下去的碰了碰二世祖,让他回神,继续问道:“还是不追?”
在没得到少爷的命令之前,他们已经学精明的不为难人家了,至于后面那两个人逃不逃的过去,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反正他们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什么?!人呢?你们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两个人?”二世祖回过神,低下头看到美人不见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气愤的一脚踢在心腹的小腿肚上:“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那个美人与他府里的九个姨太相比,那九个姨太根本就是个屁。
心腹被踢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赶忙整理好情绪,站直了指着那些随从喊道:“听到没有,少爷说了,追!”
他暗自叹了口气:“少爷,这是最后一次了……”
围观挡道的人很识趣的让到一旁,随从跟着就追了出去。
罗且回头看到那些随从追上来了,立即将絮儿扶上了小黑的背,然后他自己则很娴熟的踩着马镫也上去了,一手揽着怀里絮儿的纤腰,以免她落下马,一手抓起缰绳就是一甩:“驾!小黑,快回府,前面的人让让!”
“嘶”
小黑嘶鸣了一声,甩了甩头便迈开健壮的四蹄迅速向前飞奔而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正在挑着担的小贩背对着他们,纵使是看到周围的人都慌忙退到一旁去了,他也要反应过来并挑着有半条街宽的担子离开。
小贩一紧张担子便开始摇摇晃晃的,然后头顶就是一道黑影掠过,再回头去看时,那匹马已经不见了,而另一头则是那黑影扬尘远去的背影,他还没来得及惊呼骑马人高超的骑技,身后就是一群人跑过,他摇摇晃晃的担子终于压着他一起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