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夜晚星空实在迷人,星多且亮,仿佛用手就能触摸到星空。我搬了个马扎,坐院子里。拿着语文课本,也不翻开,背着早就背过许多的遍的《夜宿山寺》。
吃过晚饭要好一会儿了,老姐在自己屋里指定又鼓捣她的素描,老妈又再看还珠格格。我从马扎上站起来,抬头望天,假装自己是李白在世。吟诵着危楼高百尺,抬头星漫天,低头有点晕,我不受节制的往地上栽去。
头晕晕沉沉,浑身乏力,我慢慢睁开眼。老妈坐在我床头前。抹着泪儿,看我醒过来。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作罢,转身出了我屋门。我躺在床上,想翻身往外看看,又挺不起身体。
打了个哈欠,就想闭眼再睡一会儿。“拜干爹行,过继,我不答应!”耳边传来爷爷平稳准确又鉴定的声音。
“爹,军儿这天天的烧,您看看,照这么烧下去。别说二十岁了,能烧到十岁——”我妈的声音到这里一顿,接着我耳边传来的便是她的啜泣声。
“明个我带军儿去县立医院找专家看看,孩子有病就看。整天想着拜神拜干爹的有用?”我能听出爷爷的话中带着不屑,木头门吱呀一响。我抬头看过去,我爷严肃的脸变成了笑容。他今天穿的是蓝色军政人员专属的大褂,像风衣一样,垂到膝盖。
“爷爷”我张了张嘴,口有些干燥,吞咽两下,想起身,感觉没劲儿,又躺下。
我爷连忙把我按床上,扯起被子角,盖住我扎着吊针裸露的手臂。“乖乖躺着,军儿,别起啦!”爷爷伸出右手摸了摸我脑袋,左手伸进大褂口袋里掏出糖块来,剥开填进我嘴里。
我妈抽着鼻子,眼红红的进了屋。“歇歇,军儿,这几天先不上学啦。赶明儿带你去城里玩!”妈硬挤出笑来,左手摸了下我额头道。
耳边呼啦一响,一个沙哑粗重的声音传过来。“我听说军儿又烧啦,没事儿吧!”
我妈赶紧出屋,站在我小屋门口,“十三哥啊,昨晚上军儿背着书,背着书又烧了。现在烧退了,让你费心了,十三哥!”我妈说着话把来人迎进屋来。
“唉!”许十三抬起头,才五十岁不到的他有着很深的抬头纹,粗糙暗红的皮肤,他个子蛮高,骨架宽大。指甲里藏着黑色如漆样的东西,他张嘴笑了笑。抬手摸向我的额头,我爷站起来没有他高,却比他气势宏伟。
爷冷冰冰的看着他,“许十三,你爷来我们村那会儿,可是我爹做主收留了他和你爹爷俩。这就翻脸不认人,要我孙子过给你,门都没有!”爷站的很直,虽不高,却挺拔,像将军在训斥自己的卫兵。
许十三牙齿很白,不想其他村子里的男人们。过了三十岁无论抽不抽烟,牙都很黄。他张开嘴,“喜叔,您也知道。俺们这些个都是做匠活的,自打古时候起就是下等人干的活计。别人看不起咱,咱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老祖宗的规矩,代代单传,这是入了俺们家谱子的。”
我嗫喏张张嘴想说话,我妈连忙做到床前,“军儿,咋,哪儿难受!”
我爷,还有许十三都凑过来。“晕,头晕。”
“喜叔,只是在谱子上挂个名!”许十三急切的说道,脸上的皱纹堆的很满。
“拜干爹行,入谱没商量。十三——”我爷瞟了许十三一眼,出了我小屋门。许十三也低头出门,才看到他今天穿的装扮有些不一样。青衫长褂,袖口很紧,褂子很新。黑色的长裤,黑色布鞋,很新。
“你也算一个人,将来养老有军儿不就成了,为啥非要入谱啊!”我爷声音传过来,有种语重深长的意味。
“喜叔,这老辈的规矩。您守,俺也得守!”许十三话说完,过了几秒,他弓着腰头探我屋。对我笑了笑:“娃儿,好好歇着。”
“搁这儿吃点呗,十三哥!”我妈连忙起身道。
“不了,不了。掉魂儿哎,弟妹,您好好考虑,考虑,这事儿越脱越厉害。”许十三转身摆摆手,又扭过头来,嘴角似带一抹讥笑,还是带一丝微笑,我倒记不很清了。
我妈揉了揉红肿的眼,走到我小屋门口。“爹,您看要不,军儿这三天两天的烧。都说是掉魂,唉,军儿自打小身子骨就弱。也是我这当娘的对不起他,要不是怀他那会儿--”
“拜干爹行,入谱没说。明儿我和军儿一块去城里的县立医院瞧瞧,都什么年代了,还整天神鬼叨叨的!”我爷咳嗽声传过来,我眨了眨眼头又有些昏沉。
“行吧,爹,搁着吃吧,我让丫头把她奶奶扶过来。”我妈站在屋子外,我只能看她背影,瘦小柔弱。站着不是很直,从背影就能看出她的疲惫来。
应该是第二天,反正自第一次重烧之后,我完全对时日没了概念。我这次没躺在我家床上,躺在太师椅上,睁开眼,左手有些疼。右手遮了遮从玻璃刺过来的阳光,头晕,口渴。耳边隐约是妈和爷爷的争吵,内容我没听清。总归就是我爷坚决不同意,我妈非要让我拜干爹。
在争吵中我又迷糊着睡着了,再醒过来,就躺在我姥姥家床上。这是我姥姥的东屋,床窄且小,头顶斜着往右挂着柳编斗子。墙有些黢黑,姥姥那会儿抽烟很厉害,一块一包的小康那会儿她一天要抽三包。
姥姥又在门口坐马扎上抽烟,姐姐拽着姥姥家的波斯猫尾巴,就拖进屋里。“弟弟,你看这猫多好玩!”我侧转一下头,猫通体雪白,像是雪夜中的王者。却被我姐,连扯带拉的拽进屋子。姐姐说着话,把大白波斯猫抱起来,一只手抓一只猫爪子,挥舞着。波斯猫确实不同于其他的猫,毛发雪白而长,像是穿着一身貂。
我眨眼看过去,大白喵一声,两只眼看过来。“弟弟,你看大白的眼睛很好看哪。”我对上了猫的眼睛,两只猫眼一只浅蓝色,一只棕黄色。猫眼猛的瞪大,一声凄厉的猫叫。大白眼睛煞然血红,像要滴血一般,我盯上了大白的眼睛。从他眼睛里貌似看到我自己身上好似沾染着血液,周围血红着迷漫着几个红色影子。
突然猫眼传来一个红色的阴影,浑身滴血猛的扑出来。我猛的眨眼,猫又是凄厉一叫,浑身雪白柔顺德毛发根根炸起,尾巴撅起有半尺多高,从我姐怀里扑下,逃出我在的屋子。
我一闭眼,那个滴血的红色身影又再扑来。“啊——”我一声大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