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老虎所说,重新缝合了线的我,拆线之后果然在右眼角留了一道长宽约莫半寸的疤。老爹老妈听从了我爷的话,三天就买一只鸡,连着买了半个多月。我虚弱的身体好像也补了回来,头脑经过撞一下,好像更清醒了些。
“都五点半啦,还不快点起床,上课去!”我虚弱的睁开眼,眼前有些重影,感觉头昏脑胀,恶心想吐。墙上贴着微笑着明星的贴画,白色的墙皮有些脱落。眨巴几下眼睛,发现是我妈,我张开嘴,砸吧两下。“妈,困!”
“赶紧起,人盒子都喊你好几回啦!”我妈把我身上盖的毯子一把扯开,抓住我的胳膊就要往下拽。上小学那会儿,还在村里,每天早上六点十分开始早读,一直到七点。上完早读之后,回家吃了早饭,到七点五十需要再到教室点名。记得一直到初中这规矩才改了,不管怎么说,改的挺好。
“昂!”我扶着木制床梆,腿无比的发软,我妈看我要起来,扭头要出去我屋。我迷迷瞪瞪,头重脚轻,往前一栽,眼前黑呼呼的,就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我躺在自己床上。头顶支着木头架子,上面挂着吊水。我爹在门口抽着烟,老妈做我床上,看我醒过来。连忙摸上我额头,“没事儿吧,儿子。你这孩子,难受砸不说啊,你不知道可把妈给吓死了!”
当时的我不很了解怎么回事,后来问老爹才知道。我那次高烧三十九度七,口吐白沫直抽抽,二谱这个庸医都不敢下针。还是我爹感觉我到县城我可能要撑不住,坚决让他打的退烧针挂的青霉素。应该是青霉素打的不少,反自那一次之后,我青霉素每次都过敏。
“出去抽去,没看军儿刚醒,你那烟掐了能死!”我妈竖起眼来,抬起手指着我爹臭骂。老爹扭过头来,看了看,搬着马扎出了我屋门。
“你吃点啥军儿,让你爸爸给做!”我妈抹着泪起身。
这时候二谱的声音在屋外传过来,“二叔,你家军儿这烧的也忒怪了。你看要不去火神庙给军儿上个锁看看,这烧说来就来,说退就退。我可知道不是我挂那瓶子针的事儿!”
“嗯,二谱恁俩也别干坐着啦,吃了饭再走?”我妈出了门,说着话。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二谱连连推脱,从我家出去。门外我妈和我爸谈着,“人都说这火神庙挺灵的,要不咱带军儿去瞧瞧!”
门外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我爹沙哑道:“成,我去跟赵老师请个假,等军儿好点儿,就去火神庙拜拜!”
我妈什么时候开始虔诚的像三藏法师一样,遇神便拜,见仙就跪的,大概就是这次以后吧。第二天一大早儿,我很高兴的没去上课。吃了早饭,我爹借了机动三轮,把铺盖铺车厢里。老妈坐在车斗里,把我扶着上了车斗子。
农用三轮在坑洼土路上的颠簸程度,不下于玩碰碰车的冲撞。车停在火神庙村头,火神庙自然因火神而出名。传说很多,村子也很大,连小卖铺子都比我们村子多了两个。每到还愿,拜神的节日,这里人流量大的很。每到阴历十月份儿,还要大摆戏台子大唱七天。那场面就别提了,上香者络绎不觉,玩闹者摩肩接踵。
庙就在庄子东北角,老爹老妈搀着到庙门前。这时候有些人在上香还愿,我进了庙门。庙是小庙却住着大神,庙的院子里栽种着几棵不老松,左右各立着三块功德碑。上面记着的应该是捐钱盖庙还要大香客的名字。
眼前是长约一米,宽半米高一米的铜制的大四方四脚大香炉。香炉里插在成束的香,燎着烟,再往前烘漆木门左右开着。火神像立在大堂里,大堂门口是个中年妇女。学名庙祝,我们一般都称为神婆。
我爹架着我,我妈连忙迎上去。神婆也是穿着粗蓝埠褂子,那会儿对这些所谓的封建迷信打击的还不严重。不像现在,前些日子我再去那儿看这神婆,她下的锁儿都被警察们收走了百分之八十。
神婆从堂口下来,她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四十岁模样。据传言,她已经快六十了,因为供奉神灵得力,收到神灵眷顾才这么年轻的。后来我也才知道有化妆品和染发膏这么一说,或许她总比我们这些人要先进的多。
她眼睛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像波斯的猫的眼睛,双眼泛着黄光。炯炯有神,眼窝极深,又显得有些福态。双手洁白皮肤光滑,一点儿也不想农村妇女的手。头发到耳朵下,往后拢着,夹杂着几根银丝。她抬眼盯着我看,目光深邃像要看透我一样。
我有些害怕往后躲了躲,抬头轻诺一句:“爹!”老爹拍拍我的手,又摸了摸我的头,示意我别害怕也别说话。
“孩子好像撞了煞,您看能不能破咯!”老妈脸上堆起笑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绢拿出两百块钱,塞到神婆手里。
神婆没有接,看了我一会儿,抬起头看了看天。“这孩子撞的煞不轻,是不是发过高烧,浑身直抽!”
我妈惊乍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把我从抢响开始到现在的事儿都说了个通透。神婆沉默着,我们三口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神婆盯着我眼睛才说道:“这娃娃撞煞之后,损了魂魄,又阴气入体,这才莫名高烧抽搐。”
“啊,那有没有的解?”我妈连忙抓住神婆的胳膊,面容急切。老爹一只手抓住我胳膊,另一只手塞都兜里想摸烟来抽。我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似乎有些颤抖,只一瞬,又很坚定的握住我胳膊。
“这娃娃怕是得了离魂症,嗯,就是咱平时说的掉了魂儿!”神婆说完一顿长叹一声,“一般的魂锁怕是锁不住啊!”
我妈咬咬牙又掏出手绢来,从手绢里再拿出三百块钱,塞到神婆手里。神婆怎么肯接,连连嫌弃的推脱。我爹意简言骇的开口,“这是给神的香油钱,不是给您的。等孩子好了,我们仨再来还愿!”我妈连连称是,神婆这才把前收起来。
“跟我来吧!”神婆把五百块钱飞快的塞到自己裤兜里,那会儿五百块可是一笔大数目,相当于现在五千块都不止,当神棍真他奶奶是个发家致富的产业。
跟着神婆越过大堂,大堂后是一片空地。空地后是院墙,院墙有个小门。推门进去,墙另一边儿就是神婆的家。一般的瓦房,进了她家堂屋门。她招呼我们坐下来,进里屋拿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来匣子里面是些各式各样的锁儿,她单独拿出五个大小不一的锁儿。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找张挂红绳的木牌,把我生辰八字拿大头针刻上。
拧开锁,锁环穿过红绳。她使劲儿一按锁,没锁上,再一按还是没锁上。她把锁往匣子里一丢,转身进里屋拿出盒火柴,又拿出香来。划着火柴点燃香,转身对着大堂里摆着的神像举香磕头一拜,口中念念有词:“火神在上,现有信男许继宗,求锁魂咒,还请上神怜悯!”她拜完往前踏出一记三星步,把香插在香炉。
转身跑进里屋,拿出火盆还有报纸。点着报纸,把我生辰八字的木牌往火盆里一丢,盯着火盆。火盆里火焰渐渐熄灭,刻在我生辰的木牌也烧成了灰烬。她长舒一口气,疲惫不堪道:“锁魂只能锁到娃十二岁,火神下的锁儿,忌水。遇火呈祥,遇水而溺。这火神的锁儿只能锁娃到十二岁,要不给娃拜个阳气重的干爹吧!”神婆说完连推我们出门,不理会老爹想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