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街上的人离散着有几个,都不怎么说话。我妈拉着我胳膊偶尔回上一两句问话,便快速的走开。
许十家大门半敞开着一条缝,院子还是那个老院子。院子门外站着几个人,一斑白发妇女头上头上扎着花白色毛巾看的我们娘俩之后连忙凑过来。“哎,婶子,您可是来了,这这,里头要不还是恁去瞧瞧吧!”
妇女欲言又止,双手不住的来回搓着。我妈看了一眼几人,有两个老爷们正抽着烟。见我妈看过去,愁容满面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来:“呵呵,二婶子,那个这咱也不好说,要不您去瞧瞧!”
也不知哪儿吹来一阵子小风,许十三家的外门吱呀的晃动一下。我透过外门缝歪着脖子往里看,院子里是许十三常坐的躺椅,躺椅来回的摇晃着。许十三的脖子呈四十五度角歪斜着,我眼神确实狠好。能从缝隙中看清整个院子的状况,许十三半张脸对着门外,嘴角还带着笑。一只手搭在摇椅正对着门这面的扶手,像是在和我打招呼一眼。
我猛的一惊,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一屁股蹲到地上。我妈连忙扯住我胳膊,问道:“儿子,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抬头看了一眼道:“妈,我自己进去!”
“不行,这咋能让你自己进去——”我妈皱起眉头,她也发现了里面不对劲。
“他是我干爹,还好几年了,没事儿的!”我眯起眼睛,皱起眉头。后来很多人都说我很像许十三,喜欢眯眼睛,喜欢皱眉头。
我推开院子门,又轻带上门。心里不住的给自己打气道:“许十三既然替我死,就一定不会害我!”慢慢靠近院子中的摇椅,近距离观察。许十三眼睛轻眯着,像是在养精神,不仔细去看,是很难发现他是死是活的。
今天早上我一大早被老妈拉起来,便知道许十三死了。刚才还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一想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来,要么是许十三把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事情告诉了别人。但我感觉很不对劲,那怕我们是干的葬门的匠活,也不会有人会眼看着我们自杀。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或者是许十三的安排我知道。
我盯着许十三,往后稍稍扯了两步,细细的的看他。怕他突然跳起来,诈尸吓我一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反应。我想了想,学着电视上一样,把左手食指中指合并探了探他鼻息。没有呼吸,顺便把左手滑下来,探到他露出的右手手腕处。很凉,冷冰冰的。
我回想起许十三说过的话,更下一步怀疑许十三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想骗过红衣,就想活葬我一样,让我把他活葬再刨出来。我眯起眼睛,手摸上许十三的衣裳,潮乎乎的,两根手指捏住上衣搓了搓。手微微有些湿润,越过摇椅来到他背后,盯着他的脖后梗。
“昌儿,分辨是不是假死很简单。假死一般分为三种,第一种多为溺水假死。生气被水压入胸口,水呛在呼吸处。只有轻拍背部后心左三寸,把水打出来就行。第二种喝尸油吃尸虫丹,等尸气蔓延四肢百骸,人就会呈现假死状态,不用外力无法救活!”记忆中许十三说完看了看我,把我手中的笔丢在一边,敲了敲我脑袋让我记进去。
“那还有第三种哪?”我咬了咬手指问道。
许十三笑了笑道:“还有一种就是龟息,不是你看电视上那种什么龟息大法。而是来自于苗疆的一种蛊术,这种蛊术称为天女蛊。说是有的女孩被选为落洞天女,家中有巫蛊大家不愿女儿侍奉洞神。取用毒龟养蛊,假死真生。”
“那怎么能看出来,什么是天女蛊哪?”我抬头看向许十三,眨巴一下眼睛问道。
许十三笑了笑又说:“这种东西都是传说,现在很多被洞神选中的人,家里人都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待着,过段时间就好了。或许就是个传说,我哪儿知道!”
我抬起手,像拍一下许十三的后背,又把手放下。若许十三真是为了骗红衣小女孩,我岂不是坑了他。这时候手不受控制的一动,拍在许十三背部,许十三从椅子上滑落。背部朝天对着我,头拧了一百八十度的圈,脸带着笑看着我。
我被吓的猛的往后一退,眼睛那抹红色再度袭来。“他既然肯死,那我就再等你十二年。对我们来说,十二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儿!”红衣服小女孩,走到我面前看着笑了笑又道:“我会跟着你慢慢长大,没搁十二年我就会找你一次。希望下次还有人能肯为你死!”女孩说完话又伸出左手小拇指,微微弯曲做出拉钩的动作。
我一愣神,小女孩便不见了。我喘着粗气,假装出惊慌的样子。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看见许十三的死会一定感觉都没有,就像他往常和我玩的假死游戏。不过我知道许十三真的死了,有人心脏会长右边,挨一枪不死。但不会有人脖子被扭一圈也不死的,我妈拉着我胳膊,急忙问道:“儿子,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他,他死了!”我喘着粗气,假装很害怕,眼睛冷冰冰的扫视着周围,却毫无发现。过了很长一会儿,我爷爷还有支书都来了,絮絮叨叨的安排了很多,我都没听进去。大约是安排什么,等他们说完。我抬头看向支书:“三天后,下葬,我叩棺!”
我爷爷脱下帽子,眯了眯眼睛又戴上。支书走了两步,皮鞋反着乌光。“这么突然,棺材墓地什么的都没选好,就这么葬了?”
我往他眼前靠了靠,支书不很高。穿着军政制服,裤子也是政府部门过年过节时候下发慰问专用的那种。但支书家很有钱,当然这和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我点了点头,指着许十三家院子:“我干爹死时候就这么说的!”
“啊,呵呵,那好,那好。听从亡人安排,是个孝子,很好很好!”支书假假一笑,转身便走了。
我妈凑到我爷爷身边,我隐约的听到他们商量的话来。需不需要大操大办,孩子该怎么算之类的。我抬头望天,眯起眼睛,感觉很周围格格不入。不远处村里人指指点点的,我长长舒了口气,走进院子。静静的看着院子中被收敛起来,躺在席子盖着白布的许十三。
我不知道传承究竟算是个什么玩意,也不知道许十三说这一脉的好苗子是怎么回事。我就想按照许十三的吩咐,把他埋了,然后做个平常人。匠活,葬门,叩棺人,经许十三这突然的一死,我感觉一切根本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