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手中的铃铛，叮铃铃响动。我使劲儿眯一下眼睛，脸上的肉堆砌到一起。“啊呼——”憋着嘴，长舒了口气，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铃铛叮铃铃的很难听，我晃了晃脑袋，磨蹭着牙齿。
“海蓝婶子，您快看，军儿醒了！”海蓝哦一声，停下手中的铃铛，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块手绢把铃铛包了起来塞到裤子里。斜眯着眼睛，冷冷的瞟着我看。我被她冰冷恐怖的目光盯的浑身发毛，牙齿微打了几下颤，往里靠了靠，头一下碰到墙。
“哎吆——”我咧嘴咬牙长嘶一声，抬手揉着被碰的后脑，咧嘴看着海蓝。我妈站在海蓝身后，本来眼中含泪，见我碰了一下头。不自主的挑嘴角笑了笑，海蓝也张嘴一笑，不是讥笑也不是邪笑。屋子里的气氛变得稍微欢快了一些，这时候门外一声嘹亮焦急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海蓝奶奶，出大事啦，你快去看看啊！”
声音才刚落，一披着黑粗布上衣约莫四十岁的汉子就到了东屋。汉子进了屋，一低头，对我妈急忙忙得喊了句：“四姑！”他正对着我，趿拉着黑色千层底子摞补丁老布鞋。鞋后跟被没穿袜子的脚后跟踩到底，上衣披着扣子一个也没系。大敞开怀，里面反穿着白背心，看起来确实来的很匆忙。
我瞟他一眼，噗呲笑出声。我妈狠狠瞪了我一眼，那汉子抓住海蓝胳膊就要往外拉。海蓝不动声色的把他手推下去，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我刚给娃娃招来魂儿，要让你惊住，看你四姑不生撕了你！”
“啊，四姑，我也不知道二兄弟是——，唉，海蓝奶奶，您还是去看看吧！”男子长叹一声，一甩手，又搓了搓脸。他头发刺棱着，估计才刚起，都没来得及拾到。
我妈转身出去，男汉子稳了稳气。“海蓝奶奶，这您不去不行啊，事儿忒大了，死了个娃娃！”男子说道这里又叹了一声，“也不知那个遭天杀的干的这种事儿！”
“死了人，报警啊，找我又什么用！”海蓝冷瞥了他一眼，嘴角好像是在笑。“你爹是支书，不是挺能耐嘛，让他解决去啊！”我听着他俩人的对话，感觉海蓝的怨气出奇的大。
“哎吆，亲奶奶哦。俺知道，俺家是对不起你。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哦，说是自杀。”汉子愁容面目，就差没给海蓝跪下来。
“自杀，他杀的有警察管，你操的什么闲心。娃娃刚掉了魂儿，我得在这儿守着。”海蓝不为所动，走了两步抓起个马扎坐在我床头。轻轻问道：“娃娃，你拜了干爹后，能不能到我死哪会儿给我下个葬啊！”
“啊——”我懵了，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呵呵，也对，你还小。不过看在我劳累的份上，答应奶奶怎么样。”海蓝笑着摸了摸的脑袋。
“那奶奶，你玩那个铃铛能给我吗？”那小铃铛声音虽小，却很吵人。我寻思着要过来，以后三胖再吹他那个烂唢呐，我晃铃铛恶心死他。
“这个？”海蓝掏出手帕包着的铃铛，看了几秒，像是追思着什么。“海蓝奶奶，您看，要不您就去瞧瞧啊！”那汉子看海蓝不惊不忙（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连凑过来舔着脸焦急的问。
“出去，没看我和娃娃说着话？”海蓝眼睛一眯，又是那个令人害怕的目光。我被吓到，连忙往后又拱了拱，胳膊上蹭到不少白灰和泥土。
“娃，别怕，想要铃铛，奶奶给你就是了！记住有啥危险的事儿，就晃晃铃铛！”她说完把铃铛塞到我手里。我一听感觉像是看动画片的剧情，“就和那个超人一样吗，一有危险，一晃铃铛。奥特曼就出现把坏人打跑！”我连忙把铃铛塞到裤兜里，寻思着这次可厉害了。幻想着三胖吹着百鸟朝凤再我耳边咋呼，我猛晃铃铛；他见势不妙就要打我，我召唤神龙（不，召唤奥特曼）暴打三胖那个王八蛋小怪兽。
那汉子讪讪退了两步，出了东屋。海蓝看着我像是看着惊世的宝物，“怪不得，许十三那个王八蛋遭雷劈也要收儿子。火神庙那个老娘们一点儿种都没，碰都不敢碰。哎，我是没许十三那个王八蛋的魄力，能凑着点儿行了！”她说着笑了笑，“许十三是想死了，再让祖坟冒青烟嘛!”
我正要问什么意思，门外传来我妈的声音。“四海，什么大事啊！”
“昨夜里咱们庄上，豁子的闺女死了。”那个叫四海的汉子声音低沉，像是怕被谁听到。
“啊——，豁子家闺女，她家闺女不是在城里上学嘛，怎么会？”我妈惊呼一声。
海蓝抬头往门外瞟了瞟，像是和她无关一样。又转身问我道：“娃娃，怎么样！”
“啊，好——”我拧着脖子往外看，侧着耳朵仔细听门外的对话，那顾着上回答她。她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微微点了点头很自得。
“既然警察都说是自杀了，那指定没错的。是不是李豁子家闹事儿，让你爹好好说说行了！”我妈的声音又传过来。
“四姑您是不知道啊，那娃娃据说是在西街里垃圾桶被发现的。死的也忒吓人，耳朵，鼻子，眼睛，舌头全被割下在垃圾桶里。她娘的说是自杀，骗鬼哪！”李四海的声音有些惊恐，有些带着很大的气愤。
“啊，”我妈惊呼声更重，“那是不是得再仔细查查。”
“城里说是什么省里的专家，就是自杀来着。我不寻思着找海蓝婶子去瞧一眼，毕竟婶子和一般人总是不同的！”那汉子的声音又传过来。
“海蓝婶子确实是有本事的”这可一点儿不像我妈那会儿给我讲故事说海蓝竟吹牛那会儿了。“不过，你看我家娃刚失了魂，这海蓝婶子刚叫回来。今天怕是不好意思了！”我妈话刚断就来到了我屋子，对着我道：“儿子，是不是好点儿。”
“有点儿晕！”我指了指脑袋道，我妈又转身对李四海说：“娃娃身子现在虚的很，怕是没法让海蓝婶子去了。”言下之意就是别想我儿子一块去之类的。
“四姑，海蓝奶奶，哎。你们是没见，死那女娃娃穿着红裙子，你们说多漂亮的娃，哎！”李四海又叹了口气道。
红裙子，红裙子，这几个字像是梦魇一样在我耳边环绕。我浑身一颤，那个五官全没，浑身是血的脸突然浮现我眼前。我手猛从裤兜里抽出，不经意间扯开了手绢。那小铃铛，叮铃铃的狂响，我感觉头有些晕，伸手捂住脑袋。
海蓝抓过铃铛，眼睛一眯，猛晃一下铃铛。“滚。”血色身影好像不见了，海蓝停下手中铃铛。从床下捡起手绢，再度把铃铛塞我手里，“娃娃，放好。”
“海蓝婶子——”我妈张口欲问，海蓝摇了摇头。对着我妈道：“给我娃娃穿厚点儿，咱们一块去看看。”
李四海惊喜的要跳起来，连忙弓腰。我妈嗫喏道：“可军儿身体太弱了现在。”
“没法不去啊！”海蓝说完轻叹一声，出了东屋，李四海给我妈鞠了个躬也连忙跑出东屋。我妈看了门外两眼，一甩手，叹一声。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脸道：“军儿，待会儿乖乖听话，不要乱看啊！”
“哦，”我回了句话，感觉有些不对，猛看向门外。红衣女孩又变成巧笑倩兮的模样，伸出小拇指，勾了勾。我耳边传来甜脆的女孩声音，如同天籁。“咱们拉过勾哦。”
再看已经没有她身影，老妈把扶起来在床上按正，我机械的跟她的节奏。被穿褂子，扣上扣子，穿上鞋。我妈把我往背上一托，背我出了东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