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副赛亦临近了。
宛晴也很少再出门,只是成曰待在自己的房中养精蓄锐。尽管如此,还是总能感到莫名其妙的疲惫。
或许……是心累吧。
但是不管再如何困倦,每当傍晚的时候她也不会直接上榻歇息,而是依照惯例地,除去衣物,浸泡在那散发着蘼香的池水中。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留在府邸的美人都必须遵守这儿的一个规矩,就是用自己房中的池水泡澡,每天都是如此。
不知是池水的作用还是怎地,曰子长了,肌肤竟变得润滑细腻,吹弹可破。
再加上府中大小姐般的待遇,令宛晴几乎受宠若惊,在一段时间后,也逐渐对这种雍容华贵的生活上了瘾。
她早在已心中坚定了花魁之位。
否则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一朝放弃,岂容白废?
而那个诡异的男子,倒也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拜访自己了,宛晴平淡逍遥地过了些日子,耐心等待着下一场,那更加艰巨的副赛的来临。
但是天不尽人意,世事难料。宛晴接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匿名信贴。
信上要求她指定的时间去沐湖相见。宛晴知道那沐湖——
是轩府最深的湖泊。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
不过,宛晴也并没有拒绝,因为她认出了这信的字迹,她已经知道是谁写的了。
呵……既然是故友相邀,自己又怎能不赴?
于是,就在一个寂寥而安静的傍晚,宛晴如信上所约,风尘仆仆地便来到了沐湖——
凉风依依,秋叶萧瑟,轻拂过落寞的凄凉。不知为何,这时独雅的景致竟无一人观赏,甚是孤独幽寂。想必这时候,也只有自己一人守在这里观赏这美景雅致了。
天边晚霞西沉,而当下湖边伫立着的一个身影,一袭白裙,衣衫袂袂,如墨画被浓郁渲染,如痴如醉。
“是你邀我来此?”冷不丁地,宛晴朝那人问道。
闻言,那人影轻轻转过身来,霎时,上一秒还如画醉人的景致,在这一刻尽失了颜色。
这样一张娇小的脸儿,尽管从远处看去是模糊的一片,并不清楚,可不知为何竟也能似占尽人间春色般,即便是宛晴这样一个早已见惯了美人的女子,也是得由衷赞叹此人之倾城!
淡眸细若水,冰雕玉骨肌……
只见那绝色的人儿轻轻地唤着自己道:“晴子?你来了?”
晴子……
宛晴微微一愣——
记得以前,只有白笙如此唤过自己,还有这么喊自己的人……便只有邵清容了。
尤记得昔时,二人也都曾两小无猜,嬉戏打闹,亲蜜无间,连那时的白笙,也只不过是个旁观者哩。
可惜……如今已尽为过往云烟,风吹即散。
物是人非,所有一切,都早已不同。
只是……
宛晴皱紧了眉——
面前女子如此之绝色,绝非邵清容那等姿貌能与之比拟的,若不出所料,就凭邵清容的这等平凡姿色,早在初赛时就应被淘汰,但为何……
如今她今日的这般姿色,就是现在的自己也绝无法比的。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内心深处的警惕性还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为妙。
宛晴默默地走近了那女子——姣洁月光下,少女那对秋眸似含着一汪春水动人心神,高山远眉,琼鼻樱唇,自是桃李夭夭,难灼其华。
那一头柔软漂亮的乌发绾成了曾经风靡一时的双刀髻,余下的青丝如瀑般垂在腰笄,透露出少女的温润软糯,牵人心魂。只一颦一笑便皆是风景,那眼角下一颗朱砂,几乎要牵动了世间所有的欢喜恼怒,沉醉迷惘……真是无一处不精致!若非说此人是邵清容,那世间可就真有脱胎换骨之术了!
让一个女子承认另一个女子的美貌是极其不易的,可是宛晴当时却差点抑制不住,几乎要惊叹出声。
“晴子,我们…有许久,没有这样在一起散步了吧?”她突然这样说道,“你,就当陪我走走,散散心吧?”
“我……嗯。”宛晴叹了口气。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只有轻轻的脚步踏在青石玉阶上的声音。
突然,邵清容说道:“我到现在还记得,你被人欺负,在我面前哭着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老是梦到这个。如果我现在才对你解释,也许就会好受些,不知道你会不会……”
“其实我更好奇……你的脸。”宛晴忽然停下,冷不丁地打断道。她并不想听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于事无补的,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的事情。她现在一直想问的,就只有这个了。
果然,邵清容的脚步声微微一顿。
“啊……我的,脸?”她讪笑着,手里却一直紧紧攥捏着那条薄薄的碎花绣玉丝绢。
“对,我能感觉到,你变得不一样了。”宛晴道,她并不打算与她多话些什么,毕竟她认为她们之间,除了猜忌与妒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比起我的脸,我更担心……现在的你我,毕竟……”她的话未说完,突然的一股力量却从身侧袭来。
不好!!
感受到波动的宛晴心里猛然一跳,本想立即离开,下一秒,却被一股巨大的力气猛地往后一推,直接坠入水中。
水花窜进了宛晴的鼻腔,邵清容知道,她不会水!
而岸上,邵清容面色却忽然慌乱,自言自语般:“你怎么这么做了?!你答应我的……不会置她于死地!”
而她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悄然而至:“对,我是答应了你。”
是——
那个怪异的男子!!
他们……似乎早就串通好了。
是计谋吗?
不过,被算计其中的,似乎并不是自己呢。
而邵清容颤栗着,一脸苍白,喃喃自语道:“晴子……她也会死么……?我亲眼看着她掉进了水里,我还是没有,没有……”
而他则露出一抹狭促的笑:“死的,自然不会是她。”
而他身后,一个身影又走了出来,而邵清容瞪大了眼睛,惊讶得无以复加:“宛,宛晴?!”
的确,是宛晴。
密谋计策好的,其实始终是他们。
“邵清容,邵姐姐,今日的这一切甚至于推我入水,都是你,对吗?只可惜呢,一环扣一环……”宛晴冷笑着道。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邵清容大声反驳着,语气坚决,忽然,她指向了宛晴旁边那人:“我知道了——他!是他!一切都是他所策划,都是他!!我被算计了,我……”
宛晴冷笑一声,只笑她的愚顿,事到如今,竟还在一心为自己推卸责任。
“为了你这张脸,你只怕已害了不少人吧?”宛晴冷冷道。她已清楚与他交易,定是要付出与之相当的代价,而那代价,便是血淋淋的人命。自己已是如此,而她,也不会例外。
“我……”邵清容似要说些什么,可半晌,还是沉默了。
“邵姐姐,看看你的身后吧。”宛晴道。
邵清容回过头,身后本是湖泊的地方,却变成了一大片野蔷薇的荆棘,锋利如刀刃,密集如深渊,张牙舞爪,猖狂地妖冶在黑夜中,等着下一个牺牲者。
望着邵清容惊愕的样子,宛晴微微一笑道:“很惊讶对吗?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而邵清容在惊讶片刻后,又突然,自顾自地笑了笑:“报应……你说报应啊?其实,我害了这么多人,我早该想到这一天的。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从我……害了第一条人命起。”
“但是,我真的,从未想过害你,真的……即使,我早已这样,满身的鲜血……但是,你不会相信我。”邵容轻轻地笑道,“如果我说,今天晚上邀你来此就是为了置你于死地什么的,并非我所计划,我想的,只是和你说说话叙叙旧,你能相信吗?”
“其实私心也不是没有,是有人告诉我,今晚邀你前来,下一场比赛,我就仍会胜出,我也没想过害你啊,可是到头来,竟是我。”
她轻抚自己的脸,道:“你说得没错,为了一张脸,我的双手,早已沾满血污,而现在,赎罪……就是解脱啊,晴子。”
宛晴沉默着看着她,没有说话。
“最后,我想跟你道歉……其实,曾经我从未想过在你痛苦的时候当一个旁观者。从来没有,我是非常想帮你的,可是…可是我不敢。”她垂下眼眸,“我胆子太小,我太懦弱了……可是我不敢承认,我只是怕大家瞧不起我。对不起呢,晴子。”
“有些话,我只能在这时候和你说了,我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后退,朝身后的深渊一步步靠近,喃喃说着:“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坏啊。”
“唔……”宛晴的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难受。她看着邵清容的眼睛,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晴子,你是不是看到了?我身上是不是有好多,好多血,我怎么洗,都洗不掉了……这场浩劫,你和我……凡是身上浸染血污的罪人,都是逃不掉的,逃不掉的……晴子,我会等着你的,一定……呵呵,呵呵……”
邵清容痴痴地自语,一步步行尸般后退着,突然,脚下一空,如折翅之蝶,轻轻坠落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邵……”宛晴忍不住惊叫着,朝前一步,一双冰凉苍白的手却从后面轻轻遮住了自己的眼,覆住一片血红,冷清的幽香窜入鼻腔。
深渊下传来一声悠远的,撕心凄离的尖叫,回荡着,终是又被可怕的寂寥吞没。
那么安静,那么孤独。
宛晴在颤抖,徨若进入了永世黑暗。
她的脑海中,只有不断闪现出的旧时的日子,那曾与邵清容在一起渡过的真正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么陈旧,那么遥远。它被仇恨,欲望与嫉妒尘封了太久,以致于自己,都已经把它遗弃了。
“不要听……不要看……”身后的人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地,吐气若兰,他身上的香气如鬼魅般,遮掩了一切血腥。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
坠落前的她眼中那破碎的泪光,还有得到解脱后,疲倦的笑意——
那是血淋淋的,浴火重生后的欢愉。
无数荆棘刺穿了她的身体,鲜血浸透了白衣,如一朵惊艳众生的彼岸,在一个安静的夜里,妖冶悲凄地绽放。
……
似有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无声地滑落,溢出了他的指缝。
自己的罪孽,从此将更加深沉。也许,早已罪无可赎了。
邵清容凄离绝望的笑声,依旧在耳边隐隐回荡,令人心惊。
末了,四周光景逐渐变得模糊,再也承受不住一切她,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在漫长的昏沉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小女孩替宛晴擦拭着受伤的腿,抽抽搭搭地哭泣着:“对不起……是我不敢保护你,他们好凶…好可怕啊……”
“那你以后,愿意帮助我报仇吗?”她这样问道。
“嗯!等我以后够强大了,我会帮你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女孩信誓担担,坚定地说着。
“嘻嘻…那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了吗?”宛晴开心地笑着。
女孩一双漂亮的瞳子闪里烁着光点,笑颜如花——
“对呀,永远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