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驾着车,越走,越是嘈杂的人声。阿蛮心惊胆战往头顶的天空一看,只见一个夕阳景致在扭曲,慢慢形成一个黑暗的漩涡,渐渐消失。
真正的藏香楼出现在前方,阿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反正是经历了一场奇异的冒险了。
“唉!孙老爷来啦?里面请!”热情的小二再度出现在眼前,只不过,这次的背景是熙攘的人群。
“唉!馋死我了,赶紧上酒!”“孙老爷”拍拍大肚子,笑容可掬由小二搀扶着下马车。“阿蛮呀,和以前一样哦。”“孙老爷”笑眯眯做出一个“嘘”的姿势。
阿蛮点点头,拿起还是温热的马鞭驱着马到了前面的停靠处候着。咦,真是神奇的一天。
“退下吧。”九爷换回那副捻着小胡子的富态身材,冲小二点点头。小二识趣地下楼把风去了。
“九爷,你瘦了呀。”阎罗王坐在里面,一壶热酒正冒烟。整个房间里都是酒的香味。“还好你的风声广,托你的大福啦。”
“难得宋帝王也在,我们直接说主题吧。”九爷比起之前,确实瘦了一大圈儿。主要原因还是肚里的毒气没有积攒够。他拉出凳子,坐下,气氛一下子变得很严肃。
“现在所知的是,十大阴文府分为三……四派。今天想要拖你进入玄境灭口的人,不会功夫,连匕首的姿势也不对,恐怕也是文王中的一位。”九爷说。“有人冒充鬼王,对不知情的文王发号施令想要杀你,阎罗王,你可是处在危险之中啊。”
“哎呀,早晚有这么一天嘛。”阎罗王喝口小酒,笑嘻嘻的,好似根本不在意。
“阴武司情况如何。”宋帝王开口。
“夜游肃清了夜游司,不知那女人有没有想过后果。都市王昨日去了无常司,不知说了什么。其余的司门照常,并无异况。”九爷汇报情况。
“听你之前说,因果司出了点小意外。”宋帝王专挑重点。
“确实。因果司出现了两个易长安。”九爷说道,端起酒盏和阎罗王干了一杯。
“真的?”阎罗王瞪大眼,“完了,两个小混蛋,这个虞百陵怎么收拾得过来!”
听完阎罗王的结论,宋帝王本来就瘦黑的脸拖得更长了。“怎么回事?”
“他们的谈话里,提到了‘莲’。”
“?!”宋帝王和阎罗王似乎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定格在了吃惊的一瞬间。
九爷不紧不慢。“具体内容没听清,反正提到了‘莲’。这点确凿无疑。”
长久的沉默在三人之间传递。“莲……”宋帝王缓缓念道。“九爷,他就是你在九百多年前战死的养子吧?”
九爷捻捻小胡子,往上耸耸稀疏的眉毛。“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嘛。”
“等等,我们还不确定他们所说的‘莲’是不是那个孩子呢。”阎罗王打住,“所以还是说说这两个易长安是怎么回事吧。去看看?”
“虞百陵早就抢在你之前把其中一个丢回人世了。”
“那剩下的这个是真是假?”
“真的易长安早就把虞百陵牵着满地界地跑了,还等着乖乖工作?”九爷冷哼了一声,“他在人世的状况我可不知道,别问我他在干什么。哦,还有,我猜这和夜游司前段时间拉回来的玄武有关系。为了这事儿虞百陵跑了好几趟。”
“是司命门吧。”宋帝王问。“人世不怎么太平,虽然不是直接关系人世的文府,但大致也感觉得到。冥王解禁在即,难免天宫有什么动作阻止解禁。”
“哎哟,我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哎。”阎罗王脸上的肉抖几抖,笑得蛮灿烂的,“还有啊,你们俩是不是忘了我回去该怎么办的问题了。他们是不是还得杀我一次啊?”
“那今晚有得谈了。”九爷伸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肚子呼呼地鼓起来,竟和原来差不多大小。“继续吧,各位。我们也该活动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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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惊天动地一声响,垫底王猛地惊醒。瞪大眼睛一看,一个地牢的天窗还在空中进行着下落的过程。一个湿淋淋的人从那天窗里爬出来,大口喘着气。须臾,身上开始渗出丝丝鲜血。“哐!哐-哐——”天窗落下来,砸在石板地上发出持续的声响。
“我睡过去多久了?”垫底王问做好战斗准备的看门武司官。
“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那人的手紧紧靠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睛紧盯着前面爬出来的人的一举一动。
“哦……”垫底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上的骨节传来啪啪的清脆之声。垫底王朝前走去,看门的武司官想拦,没拦住。回荡在长廊里的是混乱的打斗声,连绵成一片的时候,就交杂成了雄浑的宫廷乐。垫底王往前走着,在每个地牢的天窗上往里投入一瞥。多数时候看见的都是翻滚的鱼背,而没有看见任何人。血水在黑暗里,如铁玄黑,更像是水本来的颜色。
“大人……我……”爬出来的那人虚弱至极,身上很多处都已经被鱼撕咬得看得见森森白骨。
“是谁指使的呢?”垫底王俯视着下面血淋淋的叛徒。
“我只知道情报送去小司……”那人趴在地上惶恐至极,不知是因为疼痛,恐惧还是寒冷浑身正剧烈地颤抖。
“我看这下面的鱼还没吃够。”垫底王说完面朝地牢,冲下面的鱼吹口哨,“要不要再添一盘?”
那人哑然,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二字。
“知道新的夜游大人最讨厌什么嘛?”垫底王无可奈何耸耸肩,“背叛啊。所以……”垫底王凑近他的耳朵,喃喃道:“要恨,就恨自己不争气吧……”
“你说过让我活的!”那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在骗我!”
“这些地牢关的都是黄金级别以下的,你能打破刻满符咒的天窗,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怎么样,做个交易,你老老实实交代,我呢,留你一个全尸。我和你打一架,当然会活一个人,我也没骗你对不对?”
那人一呆,慢慢抬起头来,迎上垫底王的目光,里面带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杀意。
“实际上,掌控大伙儿的还不是三小司的那个蠢货呢。虽然你的官职小,但是你足够聪明……上次把假的犯人装腔作势关在这里,你还真以为司刑监是个好玩的地方,是不?别瞪了,早点结束,我还要去给夜游大人开门。”
那人嘿嘿笑两声。“过来……”他勾勾手指,垫底王弓下身子凑近。“杀!……”一声暴喝,聚力,却发现身子动弹不得。
“你还真当我傻。真相不会缺场,只是偶尔会像我一样迟到。弄清楚它,不需要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慢慢享受,祝你愉快。”铁链缠上他的身体,垫底王叫过来看门的武司官。“抓着,慢慢放。放快了下一个是你。”
看门的武司官忍着恶心像钓鱼一样,将铁索慢慢放长。血水赶在人浸入水前起了诱饵的作用,鱼群疯狂地聚拢,翻滚,像煮开的水。一点一点,切肤之痛。“啊!——啊!啊!……”惨叫,恐怕任何听见的人都终身难以忘怀。渐渐地,像被抽干了力气,再也叫不出来,只是丝丝倒抽着冷气。
“都……都市王……还有还有泰……”
“还有谁来着?”
垫底王没听到回声,正过头一瞅,发现他双眼翻白。“唉,要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翘得比啥都快。”摇摇头走开。“全扔进去,你可以下班了。”
撕下符咒,沉力,缓慢推开石门。通道深处的光明像旭日东升般慢慢明晰,放大。
“辛苦了,送……”夜游还没出门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哈哈,夜游大人,真不好意思,什么都没问出来还把味儿搞得这么大。”垫底王让开路,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四个人。“咦,还有四个打算无罪释放?”
“有作他用。”夜游皱着眉头,用袖口掩住鼻子。不是没有闻到过血腥味,而是这般浓厚的血腥味和鱼腥味是真的太恶心。“送他们回去,不要伸张,像以前一样。”
垫底王虽有疑问,不过很快明白过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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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事情还是商量着最快。九爷放出的小蜜蜂们这会儿都回巢了,带来周围没有人盯梢的消息。宋帝王登上马车,九爷看着他消失在街道口。
“九爷,还有一个消息。”伙计手上停着一只小蜜蜂,这会儿斜倚在门口。
“说呗。”九爷把酒盏里的就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玄境里的人逃出来了。现在在府内养伤。”
“身手不错,百年难遇。”九爷简短地下了定论。“谁?”
“泰山王。”
“哦,那个四肢发达的白痴……他逃出来也是可能的,毕竟这一点没有丢神族后代的脸。”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过来。”九爷关上窗户,贼兮兮回到桌前,把伙计一把按在板凳上。“代蜂,阎罗王处境危险,我需要去阎罗王府顶替一阵子。藏香楼就拜托给你,要保护好阎罗王。还有,虞百陵的‘酒’也别断了……大战还没拉开帷幕,这些都只是阵前花拳绣腿的热身切磋而已,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代蜂明白。”
“那就好。取一壶酒给虞百陵,告诉他来藏香楼。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