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过,一阵又一阵。眼看要下雨,易长安不由得加快速度。淋雨不要紧,主要是肚子开始感到饥饿了,这才是最不好办的。
人群不见稀疏,反而是越来越多。远远看见骠骑航大桥,却总是骑不过去。缥缈轩就在那方,虽然老板娘已经最后警告过不要去添乱……但是,树妖和兔子在那边,要在人世混下去,就得要有足够厉害的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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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弟!你看那是什么!”玉铃子惊喜地大呼小叫。
“师父,那是灯笼……”
“灯笼是红色的呀!”
“大部分灯笼是红色的,但也有其他颜色的灯笼……”玉弦子耐心解释。
“哦——为什么要涂成那些颜色啊?”
“因为有不同的装饰效果……”
……
朔卿骑马带着两个小官吏以最快的速度在前面开路,后面则慢悠悠跟着那对师徒。听着背后被越扔越远的谈话声,朔卿很是佩服这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哪儿来的那么好的耐心。
到店,下马。门口客船上正在打点今晚行程的浮莲看着朔卿进了缥缈轩,急忙吩咐童子去通知老板娘。
缥缈轩贵客众多,其中还多是达官显贵。一等青楼,莺歌燕舞,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朔卿一进去,显得与这里高雅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督查大人。”听见声音,往来忙着张罗的伶人们全部停下手中的活计,规规矩矩靠边站好,让出一条路来。婴今晚穿着赤金色的袍子,红珠金钗配于发髻,身后拖着撒开成半圆的后摆,穿过人群,高贵冷艳,目光锐利,咄咄逼人,径直朝朔卿走去。
“不知督查大人再次造访小轩有何指教?”婴字字咬得狠、准,明显是不欢迎的态度。眼角浸着冷光,语气冰凉。
朔卿没有退缩,只是拿出那滚卷轴,展开那副人物肖像。“轩主可认识这画中之人?”
婴冷眼相向,讥诮一言:“小轩哪有荣幸结识此等人物?”
“那可曾见过?”
“小轩出入的客人太多,我没有这等好的记性。”
“轩主的意思。”朔卿举着画像朝前走一步。“是断然否决和这人的关系啰?若是欺瞒,算作同罪。”
“本无关系,何来欺瞒。”婴伸手抓下卷轴,裹着的余下部分如流水一般展开去。
肖像、图画,以及末尾印章——玄武印。
这是……
“老板娘!——老板——”门口冲进一人,这时突然顿住。“……娘……”
朔卿脸上挂起一丝诡笑,直勾勾盯着轩主的表情。
“咦!徒弟弟!就是这个人唉!”易长安呆站在门廊处,听见背后有人下马和说话。
“公子,麻烦转过来一下。”一个幼稚的少年声响起。顺带,扯了扯易长安的袖口。
“别回头!快跑啊!”船上浮莲的声音犹如春雷炸响,易长安还没明白过来,少年已经站到了易长安正面。上下打量一眼。“嗯,对,就是他了,师父。”
上一秒,女子呵呵乐着,下一秒,一把长弓就从她背后忽然飞出,褪去缠绕的白布,露出里面古老痛苦的皱纹来。一只眼睛在弓上睁开瞪着易长安,兴奋地左右颤动。带动着弓身,发出嗡嗡的共鸣。周围的气温陡然升高,弓弦亮起来。
“轰!”整个缥缈轩为之一震。
滚烫的蒸汽四起,围绕着中间的一个焦黑色大坑升腾翻滚。刺鼻的臭味四溢,带着大坑边缘零星的火星到处飘摇。
“轩主不去看看?”朔卿站在婴的面前,看着婴一脸淡然,无动于衷。仿佛置身事外。但是,越是这种表情越是引人怀疑。“轩主,欺瞒同罪。”
“我最后重复一遍,他,跟我缥缈轩没有任何联系。”婴对视着朔卿,斩钉截铁。
“这些话,等到了丞相跟前,你再和他说吧。”朔卿伸手,旁边的小官吏拿出一圈铁链递给他。“轩主请。”
“最后一个问题。”婴看了一眼铁链,往朔卿的跟前一站,邪魅一笑。“你家丞相没有告诉你这铁链是用来捆什么的吗?”
“虽然我也认为用铁链锁你一介弱女子不恰当,但是丞相吩咐的,我也不敢不照办。”
“那我告诉你吧。”婴伸出手指,轻轻勾在朔卿的下巴上。“是捆妖的。”语气妖娆妩媚,指甲陡然变长,眼里瞳孔骤缩成一条细长的黑缝,宛如黑色的花蕊摇曳在金色的花瓣中央。毛茸茸的白耳立起,在下一秒,又是“轰——”一声,缥缈轩为之一震。
一尾扫出,朔卿消失。
眼前一师一徒,各执一把开眼长弓。弓弦金光璀璨,冒着丝丝白烟。他们对面,是一个坐在坑里毫发无损的懵逼青年。
“哎呀,老板娘,这下怎么办?”王姬手里还摇着“杯”,隔着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朝婴喊道。
“收拾东西,咱们该走了。”
拿着捆妖索前来,说明因果司小子的闯入就绝不是意外。原来丞相早就想端掉这个缥缈轩妖窝了,只是才找到机会。婴冷笑,晃晃尾巴,飞身上缥缈轩的主楼。
“轰!”刚才站的地方被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还往外冒着丝丝白烟。零星的火苗蹿出,将未化为灰烬的物质再热烈地烧一次。一身鹅黄的女子追出来,对着悬空的婴拉满弓弦。
“嗖!”
雷电作箭,光芒四射。婴余尾皆出,极速将自己荡上连接廊顶。木屑纷飞,到处是人的尖叫。火苗蹿起,顺着主楼刚炸出的大坑向上蔓延。
“老板娘!没事吧!我们先上船了啊——”王姬在对面的连接廊上冲婴大喊,婴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果然,一道雷箭如光闪过,炸开在对面的连接廊上。
瓦片落下,然后是木头噼里啪啦爆裂开的声音。灯笼被几震震落在地板上,墙角边,盛放开红色的火焰花朵。
“唉,谢啦!”王姬拍拍淮的肩膀,正准备走,又被淮叫住。“把她带上。”王姬伸手接下,是一团麻乎兔子。“上去等你,赶紧。”王姬带领着后面一群抬着箱子,抱着包袱的伶人边说边跑,道士模样的穿着打扮配上慌不择路的步伐,颇为好笑。
淮默默断开烧焦的树枝,看着天井中央站着的鹅黄衣衫女子。金属性,恰是自己的克星。
对面的婴红成一片,白色的尾巴在空中摇曳着好看的弧度,宛如一朵巨大的白菊。“怎样?是想把这缥缈轩当做你的坟墓?”婴站在连接廊的屋顶上,感受着火焰燃起来的炽热温度。
“徒弟弟!人家一对二怎么办嘛~!”女子两边的妖怪都不看,气鼓鼓地转身问徒弟。却发现徒弟还在围着烧焦大坑中间坐着的黑色短发男子转来转去。
“你怎么做到的?”玉弦子绕着易长安转了好几个圈,愣是没看明白双发的雷箭是怎样被他躲过去的。
其实,我真的只是饿了而已啊……易长安没作声。
敢光明正大坦白自己今天晚上要偷哪家的贼是不是傻?不是,他只是有十足的把握让别人抓不到他而已。司命门的丞相就是这个意思。我敢告诉你,是因为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结缘,结你妹夫。
易长安翻身爬起来,看了一眼里面的对阵格局,默默朝门外走。你说运气咋就这么好呢,每次血光之灾来临,那天绝对挨饿。还是说……饿了就会有血光之灾。
“唉!你去哪儿!”玉弦子紧追着不放,一个前扑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手只抓住了一团空气。动动,手在易长安的腰里面,却没有任何的触感。
“喂,小屁孩儿,别在别人的身体里乱搅,这样不礼貌。”易长安黑长着脸,以绝对优势俯视着玉弦子。
“下面的,别东张西望。”婴金色的眸子映射着火光,格外闪耀。玉铃子不理她,只愤恨地一把丢掉长弓。“啪!啪!啪!”在上面使劲跺了几脚。
什么情况。“不打了?”婴扫扫尾巴,一脸的蔑视。
完了。
玉弦子感受到手中的鸣雷弓停止了共鸣,低头,发现鸣雷弓闭了眼。再急忙转身一看,发现玉铃子丢了弓正背对着自己站着。
“拿你的命,当做今晚的赔偿吧。”婴九尾齐出,如九把寒光长剑,直刺天井中央。
完了完了。
玉弦子没命一般朝门外跑去,易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懵了一秒。这么慌张,好像有什么不对……易长安猛地反应过来,撒开腿跟上。
天上春雷滚滚。地上电流滋滋。
“轰——————”
万千璀璨从天降,建康一夜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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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弦子啊,你要看好你师父。你年纪轻轻,本应当是个花一般的少年,但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必须学会当个暖男。随叫随到,不能有半点马虎……你师父她虽然有点傻,但是她危害大啊;她虽然看上去小巧玲珑,但是她暴走起来威力无穷……”
临行前,白虎师爷开开心心嘱咐了这句话——白虎岛的建筑维修费,终于可以少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