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朱家的下人们就端来了饭食。推开门的那一霎,差点没被惊呆,昨晚上明明只有一个人住的屋,这会儿还有一个一身异域服装的小哥,以及一个浑身淡紫色的睡像极差的小妹子。
“公子……”下人端着饭菜站在门口,淮眯着眼睛冲她的方位瞄了一眼。
“哦,进来吧,桌上的给收拾一下,吃完饭咱们就走。”易长安被压在千佑下面,动都不敢动。说句话都极力控制住胸口的起伏,生怕枕在胸口的兔崽子醒了,然后被树妖狠狠地瞪。
“是。”下人端着饭菜进来,开始收拾桌上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一边收拾一边还不断往几个人瞅,看得出是一脸的疑问。“公子请。”下人铺张好桌子,慢慢退出去。淮揭开盖子,一阵香味立马溢出来。兔崽子抽了一下。
淮揭开第二个盖子。兔崽子一个激灵爬起来,傻乎乎看着大气不敢出一口的易长安。“早——”千佑看着自己淌出来的口水,蛮得意的样子跟易长安道早安。吓得易长安贴在床上更不敢动了。丫的,这啥情况。
“昨天听说纵火犯会在今天被处刑。”淮在桌前坐下来,舀了一碗汤。
“是谁?”易长安看了一眼跳下床蹦跶蹦跶跑去吃饭的千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这家的公子。”淮吹吹滚烫的汤汁,放在千佑面前。看着易长安在床上猛坐起来。
警报解除了?易长安想笑又没笑出来,只是张着嘴巴闷了一会儿。然后默默下床坐到桌前。
陶罐子里,那条鱼吐了一道晶莹的水柱出来,“喂,我们什么时候去抢那什么悬功牌?”
易长安抓起一个胡饼,正准备送进嘴里,顿了一下。“鱼,你多少年道行?”
“呸!我叫龙……四百多年。”他想说什么,却一下跳过。
“哦,龙少啊。兔子,你多少年?”鱼不肯告诉他们三个姓名,情有可原。对出生了多久就被追杀了多久的人而言,信任是最难给予别人的东西。易长安没见怪,直呼龙少。不过四百多年嘛,小青年。
“哎!我四百二十二年!”千佑嘴里塞着饼子,两边脸颊鼓鼓的,说起话来模糊得很。
“不知道。”易长安望向淮,淮慢悠悠喝着汤给出了一个答案。
易长安一口咬下饼子,盘算了一下。遇上青铜、白银级别的武司官,或许就这一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树妖就够了。“晚上。但现在……”易长安喝一口汤,将嘴里的饼子全送下了肚。“我们要去人多的地方守株待兔。”
瘦猪逮兔。千佑狐疑地看了易长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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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里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从建康城出来,沿着长干里往南边走,就是建康城的外郭南篱门。长干里附近一带全是平民百姓,靠天吃饭,含辛茹苦,躬耕田野,大概就是这里人们的日常生活了。
清晨,长干里两旁的土地里倒是来来往往有不少农夫在耕种。旭日东升,村庄里的鸡鸣此起彼伏,偶尔还间杂着几声犬吠。光着脚丫的小孩儿从路旁跑过,牵着绳子,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一头牛。
虞百陵骑着马奔驰在长干里朝北的方向上。太阳出来,身上晒得暖洋洋的,就顺手解开披风的扣子,将披风拉下搭在马鞍上。挥鞭有力,身上宽大的袖衫被迎面的风吹得鼓起来,露出插在腰间镶玉绶带上的两滚小卷轴。
内容虞百陵草草瞄了一眼,武司官吕术和巨方,一个白银,一个黄金。
从哪儿开始追查?虞百陵回想了一下在虚空中下落时看见的场景。从长干里一直往上。边淮列肆,那里是个人多嘈杂的地方,正好方便打听。
“驾!”长干里道路上飞扬起一阵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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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们要看清楚了!凡是左脸眼角下有一颗美人泪痣的全都给我抓起来!认清楚!这个男的相貌百变,但只有这一点不变!”朔卿干劲十足,还吩咐画师专门画了一张大致脸谱,但上面除了人脸上一颗泪痣以外,什么也没有,该有眼睛啥的地方全部空白。
吏员们看着,心里虽然纳闷儿但也没怎么吱声。
“清楚了?”朔卿一一扫过整装待发的吏员们,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是!”吏员们驱马离开。不一会儿,偌大的马厩空地上只有黑肿着眼睛的朔卿一人。朔卿看了马厩一圈,还剩那么三匹马正懒洋洋地吃草,心想这事儿布置下去了估计也不能完全放心。于是自己也牵出一匹马,溜达到了丞相府门口准备给丞相说一声。结果新来的看门人颇为无奈地告诉他,丞相这会儿会客呢,你先去忙吧。朔卿听了,翻身上马。
“哎哎哎,官爷这是去哪儿?万一丞相问到了,小的可以代为答一声。”新来的看门人看见朔卿要走,急忙扑上来拉住马的缰绳。
“昨天那艘船是‘缥缈轩’的,我去边淮列肆找老板娘打听打听。要是丞相有问道,劳烦你通报一下,说我找白衣公子去了。”说完,驱着马哒哒哒哒地跑远了。
新来的看门人闷了一下。去一家上等青楼找一个白衣公子?“啪!”看门人一拍大腿恍然醒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嘿嘿笑两声儿,看门人转身进了丞相府慢慢推上了门。回到门房透过纸窗,看门人看见丞相站在凌云涧庭前朝空中看着什么。不一会儿,一群白鹤就扑啦啦地落在了凌云涧的房顶上,黑瓦白鹤,颇有意境。
执明还在百花丛里站着,像是在等人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忽然莞尔一笑,拂尘一挥,转身就朝凌云涧的大门走去。
“吱——”执明面前的梨花木门慢慢打开,一片朦胧的月色落出门槛,和外面的日光重叠在一起。江风轻抚,身后的百花丛轻轻地摇起来。
“主人请客,还敢迟到?”
“是师弟到早了。”执明温和地笑着,迈进门槛。
“吱——”凌云涧木门关上,新来的看门人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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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伏岸,小浪轻拍。执明站在一艘小船之上,慢慢靠近大湖中间的气派宫殿。月色清亮如水,江间天地全部披上它银色的光辉。阴影深浅不一,将远处的山色衬为深蓝色天幕上的一排黑色镶边。风轻云过,月色无瑕。宫殿外廊的纱帷轻扬,像是踩着房角上悬挂的铃铛的节拍。
小船靠在灯火通明的宫殿边上,执明跨上去,一个额上一点红印的窈窕挽髻女子替执明卷起门口的珠帘。
“师兄,昨晚收到你的信,师弟我可是激动得很呐!”声音浑厚,在这清幽的环境里,堪称聒噪。不过,他本人好像不这么觉得。
“老夫还担心给你添了很大麻烦呢。”执明在中间的蒲垫跪坐下来,敛过拂尘轻轻放在身旁。
“师兄近来可好?一晃就是十几年都不回山上。”白虎坐姿狂傲不羁,放着名贵的箸不用,直接动手就撕,丝毫不顾及形象。
“好好,一切都好。监兵你还是老样子。”执明苦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师弟,自己虽然老朽了,但起码外表还是要保持年轻吧。可这个师弟不啊,他素来长多老就用多老的面目示人。白头发不常梳剪,总是乱蓬蓬的样子,胡子也是,晚上看见他都知道他早上吃了些什么。还好这几年有耐心的徒弟们伺候,不然以上的老面目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今天还不错,起码没臭味了。
“听师兄你说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监兵啃着鸡翅膀,吃得满手的油腻。
“一只恐怕上了千年的树妖,把我的白鹤们都串成串儿了。”执明端起酒杯小抿一口,风度翩翩。
“哦!这家伙是活腻了?”监兵丢下手中的骨头,恶狠狠地咆哮道,似乎坐在他对面的执明才是凶手一样。
“恐怕是呢。”执明拾起桌上的镶玉象牙箸,缓缓夹起一块竹笋。
“师兄你说要怎么办吧!”监兵气势汹汹拍桌子瞪眼。
其实执明最喜欢这个师弟的就是这一点,无论多老都只长年纪不长脑。说话办事儿除了使蛮劲还是使蛮劲。不过,管他呢,好歹监兵蛮劲在四大当家里面居首,不能不服。
“老夫找你借个徒弟使使可好?”执明敬了监兵一杯。
“甭说一个!百个千个都借!”监兵撕下一块猪头肉嚼得津津有味。
“呵呵,监兵啊,师弟几个就你最爽快了。”
“师兄放心,今儿个回去我就派我的好徒弟下山来,过几天就到,肯定把那树妖给铲了!”监兵信誓旦旦地捶捶胸,一身白色的鳞甲被捶得哗哗哗地响。
执明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听着监兵那些说不完的废话,一边开始盘算华重遗族的事情。
“唉,师兄,太吾公抓到了一个姬无尘的上仙呢。”监兵忽然停住,想起这么一桩子的事儿来。
“哦?没有听说。怎么?知道姬无尘的下落了?”执明满不在乎地抖抖眉毛。
“那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太吾公把他丢去烧炼丹炉了。二师兄说,如果姬无尘死了,那这些人早就散了,不会一直嘴硬的。”
“那就是姬无尘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话说回来,他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执明补充道。“然而我司命门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对付龙华重和姬无尘,只是打扫一下残余。但太吾公有的忙咯。”执明夹了一块肉到监兵的碗里,“来,监兵,吃肉。今天咱们师兄弟俩好好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