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某日,记忆碎片,我渴望再次见到江的感情如此强烈。
“对不起。”好像他一直在单调的重复着类似的短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沙哑,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下,然后快速移开了。
我不能怪他,他的面容憔悴,眼眶深深的凹着,他的眼睛里充满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想要不带感情地看着他,我想要把他当成陌生人——但是我不能,我从未发现我是这么的脆落,我只能希望在昏暗的灯光下,没人看到我的泪水。
“我对你依旧很感兴趣。”他的态度恶劣,如果不是我早已习惯,或者说我无能为力,又或者说我还有一丝尊老爱幼的美德作祟,我一定狠狠地痛揍他一顿。
“我对你依旧没有兴趣。”我现在难以置信地震惊我此刻的冷酷无情,“你,你可以滚了!”
我刚获胜就感到莫名的恐慌,再次希望见到江的那种微妙感情像春草般无声的生长着。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他的眼睛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很不礼貌,他的头懒洋洋地靠在手臂上。
“所有的证据都对你极其不利。”他一直慢悠悠地说着,但是每句话都很清楚,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死刑是无可避免的。”
余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听着,因为我清楚我根本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人陷害的?他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天呢,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孩子,但是你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他突然笑容可掬起来,那样的表情像极了一只满怀心事的猫。
“我不是孩子,我已经18岁了!”我的思维方式让我很惊讶,我不知道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有着什么意义,这让我无比懊悔,我像被脱光了衣服扔到展览厅的一个裸体女人,面红娇羞。
“所以,法律救不了你!”我能听出他加沉了语气,但是又带着一丝期待。我用双手猛梳抓了一下头皮,冰冷带着银光的手铐让我极其恼怒,“我不甘心!”几近于爆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歇斯底地重复着,泪水不受控制地脱眶而出,我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至少我没有表现的那么坚强。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异常的神采,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脸上露出兴致勃勃地笑容。
“但是,我可以救你!”这样不温不火的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开了我的思绪,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判断他是否对我说谎,但我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他看上去比前几次要和善很多。
“不论你相信与否,我从不说假话。”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似乎身体不适,他的鼻音很重,在空荡的探监室里发出重重的回响。
“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
他咧嘴笑了笑,并没有着急回答我的提问,只是很专注的看着我,眉头蹙在一起,“在那之前,我需要你详细,一点一点的告诉我整件事情,一个细节也能漏掉!”他的脸色依旧温和,神采矍铄,我竟然完全看不透他的年龄和想法,刚才我的心一直和小鸟一样咚咚地直跳,现在却突然平淡下来,至少没有那么狂乱了。
我用比平时更低沉的声音小声说着,警觉的眯起眼睛扫视着周围,这一切用本能反应来解释更为恰当,因为整个房间除了我们两人,只剩下两张椅子。
我突然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和先前的想法一样,我认为他没有这个必要,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用正常平静而恰当的语气,声音缓慢而平稳,这种把一切都交给一个陌生人的感觉,让我瘦弱的胸脯在深呼吸时鼓了起来。
我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有人,包括江,我一遍一遍重复着的事实在他们看来是多么的愚蠢和狡辩,直到这一刻我才重新理清为自己争辩的思绪,不知为何,我此刻竟然会毫无保留的选择信任眼前这个男人,或者说是老人。
我给他讲述了一切,甚至连毫无关联的时间段都模糊地描述了一遍,我十分确信这一次比以往几次更加详细,我看到他挺直了肩膀,表情认真而平和——仿佛他正在拼一张拼图,所有的碎片只缺最后一块。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以后,在我讲完后,他的嘴巴张开了几次,似乎没有斟酌好想要说的话,我耐心地等待着,让自己不要去理会他时不时掠过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切都静悄地可怕,我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吸气呼气声。
“我没有杀人,真的!”我再一次为自己辩解道,此刻的情绪如我第一次对着那个叫吴正的警官怒吼申辩无异。
“恐怕并不是这样。”他满怀歉意地说道,神色沉重。
我不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但是一定不是平静和温和的,我记得那一刻百感交集,数不清的情绪将我整个人都扭曲了,很难说清楚是哪一种,愤怒,不满,不信任,痛苦,恐惧,不甘,报复,仇恨……还有痛苦。
“但是,这和我之前的保证并没有关系。”我感到我的整个身体无力地抽搐了一下,那令人宽慰的语气直接渗透到了我的心里,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脏紧张的几乎要顺着喉道夺口而出。
“我…”我犹豫不决,想找种礼貌的表达方式,但我发现这并不是我的强项,“你会怎么救我?“我咬着嘴唇,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不了多久,以前的你就死了。”他的话让我难以捉摸,我竭尽所能迫切的想猜透他留下的谜团。
“期待与新的你,再一次见面。”
我闭上眼睛,枕着胳膊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不适,很轻松,像出生的婴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