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6日,上午,咖啡厅,一切都整洁有序。
狡兔是个优雅的女士,她有一张金黄的古铜色脸庞,美丽迷人,尤其是那一双黑色的眸子,像一潭悠远古老的泉水。
一杯咖啡,两个人,她对面的男人一脸严肃,没有丝毫表情流露。
“好久不见。”女人淡淡的说道,嘴唇有些颤抖,即使窗外的阳光温柔的洒满整个大厅,男人依旧如石头一样僵硬。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家,看来我的确低估了白猫的工作能力。”女人带着强烈的挖苦语气,她的声音刻意压的很低,让其他人看来更像是情侣之间的窃窃私语。
“我想你不会单纯的想请我喝杯咖啡,尤其是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女人警觉的眯起眼睛,用柔嫩的手指轻轻支起了额头,细软的长发遮挡住了女人的半张脸。
“我应该称呼你的名字?还是F先生?还是你现在的新名字呢?”女人的眼神很专注,带着嘴角的一抹笑意,时不时的掠过男人坚硬的面孔,她看到男人嘴巴张开了几次,不管他想说什么或者斟酌什么,她的耐心总会得到一个回复。
“我离开家并不是因为你,只是我自己的决定。”女人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F先垂下眼帘,看着手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他慢慢地点点头,他明亮的眼睛里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她认真审视着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轻轻从唇间吐出几个字,几乎无限接近口型而出的无声密语,“我想知道,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男人看向女人侧面,那是一个阴暗的角落,来自饮品的热雾正密密地弥漫着,时间过的很慢,女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强烈的厌恶,那种让人痛苦的感觉,像一直压抑在牢笼里的洪水。
女人一动不动,男人也一动不动,像极了两尊石雕,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几十秒,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眼神里透着同样的冷漠。
“你今天下午1点10分会死于突发疾病。”男人终于开口了,只是他声音里的颤抖远比身体折射出的反应更加强烈。
女人没有任何强烈的反应,只是欣慰地笑着,这在我看来是多么的离奇,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可以选择其他的死法吗?”女人的眼睛看向男人,悄声问他,她的双手在桌上寻觅着,细长的手指像粉笔一样白,他的手掌轻轻摊开着,细密的掌纹规则的生长繁衍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死亡方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温柔。
女人轻轻地用手指在男人掌心里划动着,心不在焉地抱怨着,“我想死的更优雅一些,静静地,带着笑容和美好的回忆。”
男人的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他的声音细腻且清晰,“会的,还会有你喜欢的花,你喜欢的云,你喜欢的风,你一直想去看的海。”
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如此透彻,如此剧烈。
女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从脸上滑落下来,无声地滴落在交叉的手指上,她闭上眼睛,猛地低下头,将思绪蜷缩在黑暗中,把痛苦压抑在心中,把温柔的话扔给面前的男人,“记得你的承偌,我不想死后连仅存的尊严都被剥夺。”
男人允诺过太多的东西,却从未实现过,只是这次,仿佛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声音,他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感觉血液瞬间变成了结冰的水。
“我会在最后一刻陪着你,直到你找到回家的路。”
2016年5月4日,8点,冰冷的房间,尸体在手术室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比白猫手中手术工具的银色反光更耀眼。
“我认为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无时无刻都是那么美丽动人,但这一刻看上去格外的优雅。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是以一种诡异的僵硬方式呈现在我喜欢的人面前,但当她给了我一个愤怒的表情后,我的思绪瞬间被镇住了。
我的语气很轻柔,我甚至能听到我话语里的痛苦,“我只是想陪着你,陪你说会话,仅此而已。”
白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手术刀娴熟在尸体颈部划开一道细细的裂口,她的动作轻微而准确,我看到伤口如同有生命般,延伸舒展,迫不及待地绽放着。
“让死人说话是我的工作,也是我擅长的。”她撅起嘴唇,眼睛因为一些挑战而闪闪发光,我能看出她内心的蠢蠢欲动,“真怀念和狡兔一起工作的时间,至少她是个安静的倾听者。”她乌黑的长发被特质的手术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但是纤细的颈部和怡人的锁骨却袒露在外,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具失去任何感知的男性身体上,我能清晰地听到她下意识从嘴巴里露出来的期待,“下次和他的合作会有怎样的火花呢?”她的声音似乎直接从我砰砰作响的大脑里传来,然而在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却是那么轻柔,实际上,手术室里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好吧,记得有任何进展后及时和我沟通。”我能察觉到厌恶的光芒在我眼睛里盘旋消失,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说服自己,“毕竟我现在是家里的最高话语人。”这种不和谐的气氛让人感到不适,站在门外的我就像一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一样,我咬紧牙齿,尽可能用力地聆听着墙壁反射回来的呼吸声,恼怒的思绪让我心烦意乱,我担心我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2016年5月5日,深夜,24点整。
眼睛在车灯的照射下,视力有些模糊,“快到了。”旗鱼自言自语,小眼眯成一条线,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我们离隐蔽的集合点越来越近,我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了,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我刚才还在想我们究竟有几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现在却突然想起了蝴蝶,我们的小队确实缺少一个善于搞怪和调节气氛的无聊人。
“蝴蝶不会白死的,对吗?”我不知道为何我会突然脱口而出这种话,显然我对这一点确信无疑,就像我自始至终一直对老爷子深信不疑一样。
“当然!”旗鱼看似随意地回答着,声音嘶哑且难听,就像喉咙里一直积存着一口满是怨愤的鲜血。
“我好累。”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此刻正注视着我,我挥了挥手,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心累,可不是身体,别把我当成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好吗?”
“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他咬紧牙关,依然是对着挡风玻璃的那种自言自语,这种奇怪的交流方式让我在最开始的时候焦头烂额,我不禁有点同情起蝴蝶来,真难想象她是如何适应并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XX相处的这么融洽,也许她有一种别人难以言喻的亲和力,我又有点羡慕她了。
我们关了车灯,跟在后面的灰鲽和白龟也关了灯。
旗鱼拿出一张地图,在昏暗的星光和手灯下仔细确认着,那是一张陈旧的动物皮,我猜想应该是羊皮或是牛皮,我转动眼睛瞄了一眼,只有纵横曲折、凌乱交错的线条,我不奢望能看懂这种不知道加了多少暗语的地图,我承认只是好奇心作祟,我相信我的家人,这就足够了。
“是这里吗?”白龟问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地图显示,就在我们脚下。”旗鱼眯起了眼睛,说实话,他的眼睛真小,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的无面人。“快点,老娘可不想今晚睡在这荒郊野岭。”和白龟一组的灰鲽可没有我这样的耐心,她是个火爆脾气,蝴蝶曾经和我形容过她愤怒的样子,我不得不承认她的模仿能力,惟妙惟肖这个成语的力度显然不够,我私下里觉得她不当演员简直是演艺界的损失。
她的举动吓了我一跳,我甚至能听到旗鱼骨骼咔嚓作响的声音,我看到他面无血色,表情紧绷,我从他的表情能判断出如此的招呼方式能让我瞬间眼泪滚落,旁边的白龟双手一摊一脸无奈,我朝他回应了一个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苦笑。
“就在我们脚下。”旗鱼低声回答道,然后面色凝重地缓缓蹲下,捏起一撮碎土凑到鼻子里闻起来。
就在旗鱼做这一切的时候,灰鲽径直跑向我,环抱着我的腰,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我痛苦地说不出话,“好久不见,身材还是这么棒啊!”明明我们一路同行了将近5个小时,我在心里抱怨着,身体不自觉的扭动着,嘴巴里哼出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嗯嗯声。
我的嘴巴微微变成一条曲线,我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表情亦是如此,平整的草地上缓缓裂开一条缝,机械晃动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外格外刺耳,隧道里有微微的橙光,灰尘遍布。
“为了家!”没有任何理由,我觉得此刻我应该说这三个字,然后它们就从我的嘴巴里蹦了出来,白龟和旗鱼几乎是同时刻说出了和我一样的话,我们彼此望向对方,心领神会地互视一笑,“为了蝴蝶!”灰鲽呼吸急促,进入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兴奋状态,我看到她的瞳孔收缩,声音洪亮清晰且坚定。
我必须毫不保留的信任老爷子和我的家人,我祈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