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尘踉跄推开红木房门,下一秒便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的大部分事物都变得模糊不堪,只隐约能根据轮廓辨认一二。
慕卿尘勉力从地上爬起,奋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紧咬着牙关,迈着欲坠的步伐走至窗旁的案桌后,一连拉开几个抽屉慌乱地翻找,额头渐渐沁出了冷汗,慕卿尘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有千斤重,而腿脚只有棉花那么轻,她很想就这么顺随着自己的意识,放仍自己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晕过去。
——可是她不能,强大的求生意识不允许她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慕卿尘突然失力靠在墙角重重喘气,她能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逐渐涣散,身体似又回到了刚刚中毒时的状态,寒冷逐渐侵蚀着她的内脏和感官,明明身体摸起来还是很烫,内里却如同坠入了九尺冰窖,冻得她就要窒息……
怎么会没有呢?
慕卿尘调动着所有力气来维持着大脑的运转
——难道,是她记错了?
她伸手扯着窗旁垂下的帘纱,借力再次站了起来。她伸手扶住墙,
不,不能称之为“扶”慕卿尘大半个身子都紧紧贴在墙上,一步一步挪到床边。
这时,她察觉到有一丝不对——
她记得她的床边小几放在右手边,怎么这个放在左手边了?
不过她也没多加细想,知道是自己记错了,便蹲下身子,急急地拉开小几的抽屉,不料入目便是一块对折的泛黄薄纸,从背面看隐隐还印着点墨色,显然是写了字的。
但慕卿尘此刻当真无暇顾及这些,只将纸习惯地捏在左手,然后左手死死扶着小几的一角,右手在抽屉里翻找。
居然,还是,没有!
慕卿尘有些颓然,耳膜被丝毫未曾停缓的雨声拍打刺激着,左手依旧无意识地捏着那张纸,眼前已经是模糊得不能再模糊了,层层叠叠的重影扰乱着她的脑子,她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讽刺般地弯起唇角——
这是天要亡她慕卿尘吗?
“侄女。”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穿过密集的雨声,落进她的耳里。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略微的,让慕卿尘觉着有些熟悉,似是与脑海最深处的一道声音相重叠,不过这个声音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沧桑。
可是,他是谁呢?
慕卿尘缓了又缓,细白的贝齿狠狠咬上下唇瓣,才使她的脑子里略微清明。
不过王青下面说的一番话,又再次将慕卿尘好不容易攒起的一丝微薄清明打散。
他语气沉沉,似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令慕卿尘也差点信以为真。
他说——
“侄女,你这次干得很好,肃清王对这一结果很是满意。
“这次的事情圣上震怒,全城百姓也是哗然一片,引起了不小的波动,顾宴的名誉的到了不小的损坏。
“肃清王得到了圣上很大的重视,太子也被圣上连带冷落,这局面对我们很有利。
“我早就说过,女人有女人的法子,这可比我们男人间勾心斗角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是不是?”
慕卿尘沉默地听他说完,眉头紧紧地拧起——
她这个二叔说的话,她怎么就一点都听不懂呢?
她用方才刚攒出的一点微薄力气双手各撑着小几的一角缓缓起身,转身看他,却发觉他视线紧盯着的是她手里的那张纸。
慕卿尘心里直觉不好。
果然,还不等她开口,他便又发出了声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鬼扯:“其实侄女你也不用那么着急,今天虽然是个绝佳时机,那也得等到你身体休息得差不多了啊。你这么勤快,你二叔我会心疼的。”
什么鬼?!
慕卿尘一脸懵,微微挑着眉毛,暗想着她这二叔,莫不是吃错药了吧?
王青并不在意她的眼神,只默默地听着从他讲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存在着的清浅呼吸声,暗想着他还能憋多久。
与此同时,慕卿尘也瞥到了门外一闪即逝的白影,眼角狠狠一跳,灵台瞬间清明了大半。
似是知道他们发现了他,顾宴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地靠在对面的墙上,本就黑的眸色今日愈发得黑沉,清冽的眸光只淡淡一瞧,便令慕卿尘呼吸一窒。
怪不得……
慕卿尘想嘲讽般的勾起唇角,却最终无力作罢。
怪不得王青今日跑来同她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她还正纳闷呢,觉着王青今儿怕是吃错了药,谁知他今日怕是没吃错药,反而把对的药吃了——
敢情这话一开始就是说给顾宴听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宴本就疑她,如今,王青的这番话……她怕是再也无法在他身边呆下去了吧……
好在,债已经还完了,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没什么分别……
慕卿尘这般想着,再次抬眸看向顾宴,却发现他早已把目光撇向别处。
可是,王青又为何想方设法将她从他身边拉开?明明,她对他们不构成半丝威胁啊!
还没等慕卿尘混沌的脑子将这一切梳理清楚,便听到了顾宴不咸不淡的声音,依旧是从前的那个不缓不慢的调子,让人听不出情绪:“二位对宴的房间这般情有独钟?”
慕卿尘此刻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赞美王青的演技了——
只见他状似僵硬地转身,状似刚刚才发现顾宴站在身后的模样,就连同脸上的惊讶和惊吓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慕卿尘不屑地偏头,不去看他佯装慌张离开的身影。
可她的脑子也从未停止转过——
刚才顾宴说,这是他的房间?!
可是这房间里的陈设……
慕卿尘恍然,这两个房间布局相同,家居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左右对掉了一下!
这么说来顾宴一直住她对面?!一抬头,一推门就能见到的位置?!
可笑的是她居然现在才发现!
正当慕卿尘低头自嘲的时候,便感觉到一束目光,紧盯着她。
她大方抬眸与之对视,视线依旧模糊不堪,只那抹白影在慕卿尘重叠模糊的视线中依旧很是突出。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冷冽的眸光。
“慕三小姐难道不觉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很是不妥吗?”他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淡和漠。
她也是第一次听他喊她“慕三小姐”。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
——这是在与她划清界限。
可他们之间本该这样,不是吗?
慕卿尘懒得解释,也深知以顾宴多疑的性子,苍白的解释他不会信,而她自己也没有这般闲暇的力气,去同他解释,五脏六腑早已冻得麻木。她闭眼伸手重重地按压了几下太阳穴,又再次正眼看他,扯了扯唇角,回应他的话,嗓子已经干哑得不像样子:“自然是不大妥当……”
慕卿尘将左手的纸丢到小几上,轻推小几微微借力,凭着强大的毅力强迫自己迈开腿,状似无意正常地向门口走,可还是抵不过愈发混沌沉重的大脑,在距顾宴仅两步之遥的地方,失力倒了下去……
直至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慕卿尘眼里都是顾宴冷峻的眉眼和藏冰的眸子。
她想,顾宴这次是不会再伸手接住她了吧……
这次不会,以后,肯定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