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凉水掺着的盐碱当头浇下,伤口被盐碱灼烧的刺痛感逼得慕卿尘不得不从昏迷中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她死死咬着已破的嘴唇,倔强的不叫出声。
在疼痛中昏去,又在疼痛中醒来,此番已经是第三桶盐碱水了。盐碱早已浸入她的伤口,慕卿尘痛得发狂,却不愿发出一点儿声响,身上的夜行服被水浸湿,湿漉漉的黏在她身上,元蜀打人十分有技巧,隔着衣物便能伤及肌肤,表面上她的夜行服十分完好,但事实却是她夜行服下的身躯早已残破不堪,根本无法细数她身上的伤口,只是打她的人俨然已经换了两个。
慕卿尘不后悔自己因为救一个被男人调戏的小男孩而被抓,只是后悔自己终归是负了那个眉眼精致的颜清的一番心意。
那个名叫艾勇的壮汉,穿戴着盔甲向她走来,捏着她的下颌,将她因无力而垂下的头生生掰起。
下颌应该是疼的吧,慕卿尘想,但由于身上太疼了,她也感受不到下颌的疼痛了,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艾勇紧盯着慕卿尘的脸,他从未见过如此铁血铮铮的女人,这些伤痛,是男人都无法经受的。但他也同样恨极这样的慕卿尘:“说,顾宴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慕卿尘淡淡地撇过目光,不理他。
“说,顾宴派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艾勇半眯着眸子,似是已经被她的态度激怒,扬起手便要打下去。
慕卿尘紧抿唇角依旧是不说话。
“报——”门外传来一声急报,转眼间那个小士兵便跪在牢房外,阻止了艾勇正要下落的巴掌。
艾勇不耐烦地转身:“何事?”
“夏,夏朝那边,传来了,传来了,老,老将军,重,重,重病的……的消息……”那小士兵垂下头,支支吾吾道。
“什么?!”艾勇惊怒,他立刻松开了慕卿尘的下颌,转身率人前往离开打牢,前往军营。
慕卿尘依旧被送到了原先关押她的地方。
此时的慕卿尘毫无力气,身上的伤口在接触到牢里的灰尘后愈发疼痛,她靠在墙上重重地喘着气,身下的茅草已被她伤口流出的潺潺鲜血染红,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格外狼狈。
缓了好一阵子,她才似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沾染了血迹的牛皮纸卷,看着上面依旧清晰可辨的图画,松了口气。
思索了片刻后,又从一旁的枯草丛里拿出了一截竹炭,勉力在牛皮纸的背面写了好一会儿,才扔下笔,将那素白玉佩取出放在唇下,轻吹了一声,便有一只浑身如墨般羽毛的鸟从她头顶窗户的铁栏间钻了进来,落在了她的怀里。
慕卿尘靠在墙上费力想卷好牛皮纸卷,却终归是毫无可用之力,她暗自咬牙,对这样没用的自己很是厌恶。
好在那鸟似是通人性的,将她手中的牛皮纸卷衔在嘴里,从刚刚飞进来的地方,又飞了出去。
慕卿尘这才略松了口气,背靠着石壁,不敌困意,浅浅睡去。
刚过寅时,黑色的小鸟从未关的窗户飞了进去,扑在了还没睡觉的顾宴怀中。
此时顾宴正在安静地处理军事。
顾宴将鸟儿放在桌上,拿起它嘴里的牛皮纸卷,却迟迟没有打开,眸光沉沉地锁定在纸卷上的血迹。
他将纸卷上的血迹放在鼻下轻嗅了嗅,脸色刹那间变得很是难看。
过了许久,像是等待一个种子发芽那么长的时间,顾宴才动了动手指,打开牛皮纸卷,清晰娟秀的字迹,带着一点他的笔锋,不难知道出自谁手,一个环环相扣的计策跃然纸上。
她是个军事天才,他从来都知道——
每次她自以为偷偷地翻看他的兵书的时候,他基本都在帐外看着她。懒懒的阳光映着她的侧颜格外光彩夺目,那是军营中最美的画卷。
他从不在意人的美丑,或美或丑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一具白骨皮囊,而她,是令他第一次认知到的惊心夺目的美。
那天翎鹰将她寥寥无几的资料奉上时,他第一次知道了何为心疼——
那些资料上除了记载她七岁那年打败自己师傅,一举夺取了“棋圣”这一名号外,还记载了她同样在七岁那年被奸人所害,一身武功绝学生生被废,毁于一旦……
从那时起,慕卿尘身子骨便弱不禁风起来,长年缠绵于病榻,直到近两年才有所好转,可底子终归是虚的,再练武已无可能……
而今日……
顾宴眉头紧锁,指腹在那块血迹上轻轻摩擦,眸光晦暗不明。
“翎鹰。”不知过了多久,顾宴才缓缓开口,神色依旧如往日般淡漠温然,他抬眸,看着房内无声无息出现的黑影,嘱咐道:“今夜元蜀若来劫人,不必过多理会,大动干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翎鹰心下一惊,但也知王爷此番定有自己的用意,便也应下。
“若是艾勇亲自来劫……”顾宴紧盯着牛皮卷上的血迹,终究没能忍住积压的怒气,冷冷道:“便废了他的双手和武功。”
翎鹰垂眸应下,转眼便消失在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