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正派数千精英对石楼的一次偷袭,去得悄无声息,回得也悄无声息。
一场愁雨,绵绵的浇着大地,雨水顺着石楼上的楼檐一滴滴的往下掉,听铛听铛的把石地温柔的砸出了小坑。
侍女挑了处极好眺望的屋子,摆满了精制的菜肴和新温的美酒,不等主人吩咐,便自觉的退出了房间。
石门紧闭,落座的三人,有两人不敢先言,只等着背对窗户的女子发话。
“莫寻,逐月,你二人,可有话要说?”绿玄那白皙得不染尘的纤手拎起酒壶,斟满了三杯。
逐月和莫寻互看了一眼,紧闭着嘴唇,他们是为守护石楼回来,本是功,可从另一方面看,他们都有小看了绿玄的嫌疑,其实谁也没这个胆子,只是他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绿玄把这两人的神色尽收于眼底,噗嗤一声笑。
“别摆出一副我要你们去死的样子,来,喝酒!”话落,酒杯轻碰朱唇,带着湿热的酒水自齿间入口,顺喉咽下。
逐月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莫寻则是一脸赔笑,先逐月一步,把酒杯端起。
“往年自顾逍遥,是我不是,我自罚一杯。”
绿玄支着头,一翻笑怒:“一杯就是惩罚?那刚才岂不是连我也罚了?”
莫寻愣了,见逐月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取过酒壶,张大嘴,将酒水一口气倒进了肚子。饮完,莫寻的脸色已经酒红,说了几句逗得绿玄开心的话,饭桌上的气氛温暖不少,恰像旧友重逢。
这一天,三个人都喝得敏酊大醉,忆往昔,数风流,牵出了一本又一本的烂帐。
酒醒,莫寻后悔不已的望着眼前审视他的二人。
“莫远真不是我儿子。”
“你确定?”逐月邪笑着提醒:“昨天你亲口说的,当年是追着喜欢的那个女子去了溪水村。”
“可是我并没有找到她。”
“会不会,她当时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因为看透你的风流,所以不愿见你,然后在溪水村偷偷将孩子生下?”
莫寻恨烦逐月的乱猜,可偏生事情不是没有逐月说的这种可能,细想之后,莫寻自己也怀疑了,忍不住在脑中将莫远与自己的样子作了一翻对比。
绿玄没有说话,她在等,片刻后,莫寻才跳脱自身的烦忧,想到了绿玄跟逐月都执着于这件事的原因。
“如果,他是我儿子,那他就不是溪水村的后人。”
逐月皱起了眉头,莫远要是莫寻的儿子,溪水村的香火就真断了,这件事的后果,谁也不能预料。
“我们一直不去干扰溪水村,就是怕有人加害,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把他们保护起来。”
绿玄望出窗外,看着雨水朦胧的天气,忧而无奈:“一切都是命。”
“凡事不要太过悲观,万一,他不是我儿子呢?”于公于私,莫寻都想侥幸一次,虽然他爱慕那些美丽的女子,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世界留下子嗣,就算他挺喜欢莫远那傻小子,一想到一个少年管自己叫爹,他会恨上天在催自己老。
绿玄回头看着莫寻,想了想,脸上有了笑容。
“如果他不是你儿子,那么我要他开枝散叶,保溪水村子嗣绵延!”
逐月凝视着绿玄,未曾找到她一丝一毫的隐藏,可见,她是真心要这么做,但事情会不会像她愿望的那样,能做决定的人不是她。
“有这么容易?”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何难?”莫寻心生好奇。
逐月望着绿玄,绿玄不语,莫寻终于看了个明白,他早知道逐月对绿玄的情意,这情意使得逐月此生连其他女人看都不看一眼,照着逐月打出的哑谜,莫寻心中感叹,只怕情太深,误了痴情人。
四像馆内,莫远得知石楼被袭的当天夜里,就收到了石楼安然无恙的消息。
“我师傅他们呢?有没有受伤?”莫远高兴得像个孩子,连问了掌柜好几个问题,掌柜一一回答后,说了另一件要事。
“妖医大人传话,说,公子行走江湖,需用一件得心的兵器,他寻了几样好的,只是不知道哪一件跟公子有缘,所以想取几滴公子的血,以作挑选之用,选好了,便让人送来。”
用血挑选兵器?这事有些怪怪的,但莫远一想,或是妖人行事自与外面的不同,也就没再深究,倒是在意了别的。
“逐月大哥他们不回来吗?”
“大人他们许是想在石楼多留一阵子,往年,他们也不常来。”
听了掌柜所言,莫远有种自己被放逐的感觉,默默的任掌柜采了些许血。
看着莫远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掌柜拿着手中的琉璃瓶子,皱起了眉头,他看得出来,莫远很不开心。
有人欢喜,有人愁,妖医拿着空瓶子,手舞足蹈的高兴,两个见证者,也会心的笑了。
几日后,莫远就收到了妖医派人送来的礼物,长过手臂的精制木盒内,利剑暗泛着银色的光芒,四像馆掌柜看到这把剑,眼都直了。
“贺喜公子,这乃江湖兵器榜外的无名之剑。”
莫远手拿着剑,觉得极为顺手,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却不知道兵器榜上无名,又是个什么意思。
“掌柜大叔,可否跟我说说?”
“传闻,此剑一出,兵器全无。”怕莫远不明白,掌柜说得更白了些。“意思就是说,江湖兵器榜上的那些兵器,在这把剑的面前就是破铜烂铁。”
莫远听了,随手一挥,嗖的一声风,便是瞬间的事,从房梁到门槛,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深痕,看得掌柜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莫远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么锋利?”
掌柜强装镇定的接过了话茬:“这正是此剑的厉害之处,公子一身真气护体,刚好配得此剑,换了旁人,只怕是未伤人,已成为了剑下之魂。”
此时的莫远,完全没有读出掌柜‘功夫不够兵器凑’的弦外之意,只想着,要使用这把剑,估计得随时运气护体,而他现在的修为,怕是要再努力些才能不辜负妖医的赠予。
掌柜见莫远注意力都在剑上,忙退出房间,一出门,他便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深感送剑与送命的区别,只有一线。
“妖医大人啊妖医大人,赠他如此霸道的剑,何苦叫我做了这送剑的人。”
石楼内的妖医莫寻似乎感应到了谁的埋怨,突然打了个喷嚏。
逐月喝着酒,看向制药的莫寻,忍不住笑。
“妖医,虽然那小子不是你儿子,但你年轻时委实风流,保不齐真有你的私生子流落在外,哪个苦情女子又在诅咒你一生。”
莫寻停下手中的事,眼神怨怒的盯着逐月。
“早知道回来是让你寻开心的,我还不如在外面躲一辈子!或者干脆哪天喂你点儿毒,让你变个哑巴!”
逐月只笑,不再说话,不是他怕莫寻让自己变哑,而是笑话说一句就够了,多了,会伤人。
此时,围绕石楼下了几天的雨,终有了渐停的意思。
血红色羽毛的小鸟哀叫着划过天空,渐渐的消失在逐月的视线,谁也不用猜它去的方向,她在哪里,它就会在哪里。
初听到相啼鸟叫,莫远还以为自己这几天练功过度,出现了幻觉,直到绿色的身影从窗口飞入,落在他的眼前。
“师……师傅。”
绿玄笑着伸手轻敲了一下莫远的脑门。“许久不见,小远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结结巴巴的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莫远用手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脸,心中忽有百花绽放。
“真的是你!师傅!”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绿玄被紧紧的圈在了莫远的怀里,这让她愣了一下,有什么感觉,好像又没什么感觉。
兴奋过后,倒是莫远自己察觉到了不妥,将手松了开,用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见到你太高兴了,我……”
“我也很高兴。”绿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自然,仿佛刚才的无礼没有发生过。
师徒二人聊了很久,绿玄才想起正事,她这次来,是因为妖医送的那把无名之剑,其剑气太过霸道,需要绝高的真气护体,莫远才可以真正的使用。
“你的真气练到什么程度了?”
莫远想起妖医的话,说话的声音小了些。
“我已经很努力了,就连睡觉的时候,都在练习,可是……还是辜负了你们。”
绿玄看得出莫远心中有负担,当初不告诉他那药丸是什么,就是不想让他有包袱,谁知妖医会多嘴。
“傻瓜,你这才练多久?何必拿自己跟旁人去比较?”话是这样说,可是明明急的是绿玄他们几个,绿玄自然要把话给圆回去。“我这次来,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你是我的徒弟,即使不能做到一人之下,三人之下,你绝对没有问题。”
绿玄说的三人,除了她,就指逐月和妖医,能夸下这海口,就表示她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