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是为了活着,杀了那些在四像馆周围猎杀的名门正派,四像馆安静了,杀了那个恶毒的宋远秋,莫远保住了一条小命。这条命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算真正鲜活,告别了疼痛,莫远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心里深深的将妖医感激了一翻,爱美之心,人皆会有,就算他莫远长得不算俊美,但也不要总似前两月那般脑袋肿成猪头。
“莫公子,大人问公子,可要一起用饭?”
门外,侍从的声音传来,莫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一起。”说着,拍了拍衣衫,向门走去,这是他中毒以来,第一次离开房间,开始是疼痛难忍,后面则是因为面目全非,莫远有些自卑的不愿见人。
莫远推开门,那个传话的侍从已经麻溜的先一步去回话了,走廊里不见半个人影,这也是得了逐月的命令,说,四像馆内虽不可动武,但也不必再隐藏自己的身手,以免日子久了,本事生疏。想到这个,莫远试着运气,发现气息在体内顺畅欢腾,才感觉欣慰的再次露出笑容。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四像馆楼下一间屋子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老者嫌天光太亮的眯着眼,试探着从里面走了出来。脚步微有迟疑,从轻至重,仿佛能走路是件天大的喜事,脸上露出了欣喜。
下得楼来,莫远看见了老头儿,觉得眼熟,想了又想,才忆起老乞丐这个人。与数月前的骨瘦嶙峋不同,几个月不见,老头子已经被养得红光满面,难怪莫远没有瞬间认出。
用晚饭时,想起这两桩,莫远多敬了妖医两杯,苦了妖医,本就有个逐月来灌,现在多了个莫远,直喊不胜酒力。逐月只笑着饮酒,也不言语,任莫远目无尊长的胡闹,一顿饭的光景,天就黑了下来。
四像馆不比石楼里的喧哗,夜里颇为安静,即使有人聚在一起谈论,也不会像白日里那样扯开了脖子来吼。
把半醉的妖医送回房间,莫远一跃跳上了四像馆的馆顶,明月之下,他撞上了一个人的等待。
“好了伤,就不怕了?”
“我……”
莫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他还以为逐月也喝得差不多,该歇息了,没想人家比他想像的要清醒,自己的小盘算没能躲过那双鹰准的眼睛。
逐月扭头,看向不作声的莫远,有些气恼,又忽而想笑,莫远的小聪明在他看来如同孩子一般的稚嫩,也因为这样,逐月并不讨厌莫远身上的这点儿心计。
“要去就去,早去早回。”
“诶!”莫远欣喜若狂。
黑夜中,青瓦分不出色彩,跟墨一般,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莫远在屋檐上飞跳着,慢慢消失在逐月眼前,瓦片发出的声音,让逐月轻轻皱了下眉头。
与莫远约好的人已经等在小河边,月色照得水面银光闪闪,数月前,自得了四像馆的消息,他是又高兴又担心,因为四像馆除了传信,并无其他行为,他也没个探望的方法。
“木西。”
孟栖听声即露笑容,回头看去,从那树林中跑出来的正是莫远。
“小远,你全好了?”
“那当然,你当我是谁。”莫远一拳轻轻擂在孟栖的胸口,其实,回到四像馆没多久,他就清醒了,逐月也把孟栖的事告诉了他,是他自己选择当时不见孟栖,毕竟,那副鬼样子让人见了只会更忧心。
听到莫远轻描,孟栖沉默了一下,宋远秋是如何对待莫远,那日,他已经从四像馆的人口中得知。
“宋远秋也算是罪有应得。”
“可惜,我没亲眼看见她死。”提起宋远秋,莫远此生都不会忘记,那张扭曲的脸和莫远所受的伤痛紧紧的绑在了一起,如若她没死,莫远迟早都会把这仇增至十分的报复于她。
孟栖听得出莫远言语中的憎恨,但他怪不得莫远心狠,就算是换了孟栖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恐怕也不愿意宋远秋有什么好结果,只是,对方是名门正派,这一点,让孟栖多少有些难堪。
“宋家现在恐怕还不知道。”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不会这么笨吧?”
“你以为,世人都有四像馆般的手段?”孟栖摇头,分析道:“宋家在正派中虽不弱,但算不得拔尖的人物,能使得上的力气有限,此刻,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以宋家人沉不住气的性子,就算没胆子找四像馆报仇,也会让天下皆知。”
对于不了解的事,莫远当然相信孟栖,可是,又禁不住心中好奇,为了证实宋家是否得知宋远秋死讯,他决定带孟栖去个地方。
路径依稀,半个多时辰以后,站在山洞口,孟栖有些惊讶,不是因为莫远还记得路,而是因为一路急驰,孟栖险些没跟上,而莫远做到如此,好像并不费力。
“进去看看。”莫远没注意孟栖的神情,掏出火折子,走在了前头。
孟栖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就和莫远一起,停了下来。
“跟妖医说的一样。”莫远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眼前跪摊在地上的尸体已无片肉,只有些碎布残挂着,想是哪些野兽虫蚁得了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孟栖从莫远手中拿过火折子,蹲下身将尸体看得更清楚了些。“宋远秋恐怕没想到,她会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说完,孟栖心中一凌,四像馆的可怕不比传闻中弱下半分,若有人将其得罪,恐不得好死。
“我可不想为她埋尸,我们走吧。”莫远心中还是恨宋远秋这个人,即使对着一具尸骨,他也宽容不了,这个地方,若不是为了确认一些事,他也不想再来,如今见了,也就没了逗留的必要。
孟栖跟在莫远的身后,两个人不复来时的急匆,各怀心事,月光照不进阴暗树林里,两个人影时隐时现。
片刻之后,两个人走到了树木的边缘,孟栖直觉的回头,把他吓得不轻。
“小远!”
听得叫喊,莫远转身,看到孟栖矗呆在那里,却没看到孟栖所见。
“怎么了?”
“没什么。”孟栖眼前黑乎乎一片,那张银色的人脸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回到道观,孟栖的心还在猛跳,鬼魂之说,虽向来有之,但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感受自然不同。轻推开房门,取了盆水,正欲清醒一下惊吓,却在水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师叔。”
转身,跪下,行礼,一气呵成。
青云道人那张容颜残旧的脸上,带着笑容,满意的自坐到椅子上,享受起了孟栖的跪拜。
“不愧是天下第一戏子。”
“师叔谬赞,孟栖不敢当。”孟栖的脸色有些难看,颇不好分出他是因为惊魂未定,还是听了青云道人的言语。
“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
青云道人轻轻的点头,孟栖心中挣扎了一翻后,还是将今夜所见说了出来,将那张银色的脸说得绘声绘色,这让青云道人的嘴角起了冷笑。
“行得夜路,还怕了鬼?”
孟栖冒着冷汗,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以掩脸上难看。
“师叔所言极是,只是那死的是不是宋远秋,我们并没有亲见,所以……”
“你怀疑……。”青云道人没再多说,有些事,他只会在心里想。“既然你怀疑,何不带着那个小妖人去查清楚?”
“是。”一个字的应承,接下来要做完的是一件事,如同他当初那样,不管愿或不愿,既然轻应了,就再也推不了。
受了那山洞的影响,回到四像馆,莫远也有些睡不着,毕竟是个让他受尽苦痛恐惧的地方,为了不让自己沉浸于那不好的记忆中,他索性盘坐在床上,开始运气练功,真气在体内游走之时,他的思绪也被其慢慢带动。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莫远睁开眼时,目中惊喜。
“难道这就是逐月大哥所说的观自身?”
观自身是种练武之人的颇高境界,能检视真气在自己体内是否游走顺畅,避免走火入魔,寻常习武人没有十年二十年,绝对到不了这个层次。
想到这个境界的难度,莫远的高兴化成了一点点说不清的情绪,妖医说过,他在习武方面的天资蠢钝似猪,之所以开了心窍,是因为绿玄舍了那颗世间罕见的清心丹给自己,如今的所成,脱离不开那颗丹药的效用和后来那颗养心丹的推动,这些人对自己如此之好,心有喜,亦有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