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千微是在一阵吵杂的声音中醒的。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伸手探了探苏语年的额头,还好,退了烧。芮千微心里舒了一口气。
自从昨天入宫后,自己的内心就一直惴惴不安,想起当时她说完话后季修竹的表情,芮千微就很心慌。内心不由得祈祷着,希望,至少能平安地过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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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焚着月桂香,很好闻。芮千微本就照顾了生病的苏语年一个晚上,现在在这暖和的大殿内,闻着这么舒服的味道,不由得一手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皇上驾到!”
太监特有的嗓音惊醒了即将进入梦乡的芮千微。一个机灵站起来准备行礼,深色长袍的手摆了摆,说:“免礼吧。你退下,在门口候着,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小太监听从命令地退出门口,在大门关上的瞬间。季修竹站起身,走到芮千微面前,眼睛盯着她,说:“芮千,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朕,不得隐瞒。”
“……皇上请说。”芮千微被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季修竹此番是想做什么。
“只有我们两人在,不必如此拘束。还是叫朕子禾吧。朕遇到一件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更想听听你的意见。”季修竹准过身,背对芮千微,“若你最亲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背叛?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一种。”芮千微心想,你都对我用“朕”了,还让我不要拘束?
“历朝历代,女子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政。但是这个人她这么做了,用另一个身份这么做了。”
芮千微的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脑子里全是季修竹的话,心跳得异常快。
“她以为朕不知情。但朕都知道。”芮千微看见季修竹握紧的拳头,自己的手也不禁握紧了起来。不是那么巧,被发现了吧!
“几次三番挑战朕的耐心,朕都可以选择不相信。但这一次,朕没有办法再继续视而不见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此人干政,对策略是否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呢?若是有,芮千觉得,这就不是背叛,这也恰恰证实了女子也可以为官的道理,女子并不输于男子,皇上可以考虑开放女子科举,这无疑也是一个壮举。”季修竹不点名,芮千微心很慌。想起苏语年说的,死不承认,抱着可能会被揭穿的心理,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哦?即使这个人谋权篡位,将朕从这龙椅之上赶下,自己坐上这个宝座,芮千觉得,也是可以原谅的?”季修竹转过身,背着手,眼神犀利地看着芮千微。
“我没……”这两个字刚出口,芮千微便醒悟了过来。谋权篡位,这说的一定不是自己。那么是谁呢?自古以来,女子干政还要谋权篡位的,难不成是后宫的妃子?
“芮千刚才说什么?朕方才没有听清。”季修竹步步逼近芮千微面前。
“芮千不是这个意思。芮千认为,若是有谋逆之心,应该趁其不备,悄悄斩断其左膀右臂。在重要的职位上任命皇上身边的亲信,并且,任人唯贤,才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
“接着说。”
还要接着说?芮千微心想,她说的不是废话么,季修竹没理由听不出来啊!
“芮千只是一介商贾,政治的事情着实不擅长。”如果苏语年在身边就好了,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应对的。
“工部尚书付君玉,芮千可有印象?”
怎么又跳到工部尚书身上了?工部尚书是谁啊?
“朕手上有一封密函,芮千你看看。”
虽然不记得工部尚书是谁,但是密函上一条条都是揭露工部尚书如何在渭河水坝兴修一事上谋取暴利。说到渭河,芮千微想起来,某一次早朝,自己正准备站着闭目养神的时候,朝堂上突然就争吵了起来。争吵的内容她大概是忘记了,似乎就是在水坝一事上有人弹劾了工部尚书。
事后她悄悄问了顾言,还被顾言鄙视了一番。原来渭河水坝修建已经两年多了,但工程还是没有完成,要么这一部分塌了,要么那一部分又被洪水冲垮了,总之就是一直有问题。
这密函上一条条都写的清清楚楚,季修竹还要她看什么呢?
“付君玉是那边的人。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朕暂时还不会办他。虽说朕不办他,但还是要给他提个醒,也给那个人提个醒。所以,朕需要你的帮助。”
“皇上就不怕,芮千也是那边的人?”
“你是朕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有时候朕会想,这条路是不是选错了……”
季修竹的声音很疲惫,眉头紧锁的样子让芮千微有些动容,她知道她不应该精神松懈,只是看到季修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自古以来,登上帝位的人都是孤独的。一个人要攻于心计,默默的承受很多东西,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个险,一点也不能冒。自己好歹还有苏语年,顾言还有一个李御沉,可是季修竹这样的人呢,似乎谁也没有。突然间,芮千微很想帮一帮他。
“帝王之路就是孤独的。子禾兄,你是在万人之上,受到众人仰望的好帝王。你选择了这条路,咬着牙,淌着血都要走下去。不要怀疑,更不要后悔。未来定会还你一个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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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千千?”苏语年睁眼就看见芮千微披着衣服坐在床边,“你要是醒了就起来啦,这样容易着凉的。”
“你好点了吗?”
“嗯,头也不痛了。快过年了吧!真好!”
“我有事想跟你说……”
……
听完芮千微的话,苏语年脑子都大了。
“你答应他了?”
“嗯。”
“已经捐过了?”
“嗯,怎么了嘛,只是捐款而已,数量也不多啊!”
“这不是数量多不多的问题,也不是捐不捐款的问题,而是,枪打出头鸟啊!你真以为季修竹要和你谈心啊,狗屁的呢!你现在被他摆上台了知不知道。再说这个捐款,他要你提出来主动捐款去修建那个破水坝?摆明了季修竹就是要利用这个借口,搜刮那些贪官贪回来的钱。你想想,这样一来,那些人得多恨你?下一步肯定就是让另一个谁去做这个监督。我甚至怀疑这个密函都是假的。你不应该信他的。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试探你。这个人太可怕,连情绪都做足了。你太心软了……”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不是,就算你看不出来,也不应该轻易的答应,凡事都不能说满,也不要马上就给人确定,一定要模棱两可。而且,听人的话要听全,不到点破的时候绝对不要先自己说破。”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不去?就知道在背后说说说。当初我就说了我不行。”
“我怎么去啊,我这个身份……”
“身份?苏语年,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是不是挺开心的穿越过来,终于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大展拳脚了是吗?呵呵,我早就说了我不行。我根本不想弄这些东西,我只想找到冉灵均,然后回去。是你要开铺子,现在越搞越大了,你反过来指责我?”本就心慌的芮千微,原本只是想苏语年能安慰自己,没想到苏语年从知道开始就一直很严肃的在讨论自己的做法。她有些生气地打断了苏语年的喋喋不修。
“你什么意思啊芮千微,什么叫我很开心穿越过来?我只是想在这里至少先生存下来,不要到时候连活都活不下去,怎么去找人?生存难道不是第一位吗?而且,我是在教你,没有指责你啊。”
“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苏语年沉默了,芮千微也沉默了。房间内静静的,只听得见屋外的声音。片刻后,芮千微起身换好了衣服,一句话没说便出了门,剩下苏语年一个人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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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
“瞎说什么呢,爷和夫人感情一向很好,怎么会吵架。”
“可是…爷醒了以后就一直在书房待着,夫人也没出过房门,我偷偷去看过,两人脸臭得……”
“不许胡说!再这么乱说,以后都不给你煮茶喝了!”
“哎哟疼,好了好了我的好秀玉姐姐……”
原本在树上小憩的云熙,正好听见了树下人的对话。本打算继续睡的时候,眼前飘过一抹紫色的身影,朝后门走去。那不是姐姐吗?又偷溜出府?虽说这永乐城治安还算不错,但这眼下就要过年了,还是多注意的好。云熙想着,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悄悄跟在苏语年后面。
原本被芮千微这么一发脾气,苏语年自己也很委屈。变成这样又不是她想要的,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要生存下来。要知道,在古代生活,怎么可能会容易得过在现代?性别就是一个最大的限制。
她知道芮千微被自己逼成这样,自己已经很内疚了。芮千微不是知道的么,怎么还会这么想自己!
“苏姑娘,几日不见,你的身体还好吗?”
苏语年抬头一看,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柳大娘的糖水铺这里。
“没事了,多谢大娘关心。”
“哎哟,上回看你吐血,可是吓死我了。还好小李子在。诶,这段时间也好久没见着他啦!”
李御沉?
“他经常来吗?”
“那可不,隔两日总是会来的。不过这几日倒是也没见着他。苏姑娘,还是老三样吗?”
“不了,柳大娘,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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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又一杯,酒有些辣喉。
苏语年拿起酒杯,回想着到这里的种种,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眼眶有些湿。又想起冉灵均和芮千微在自己失恋后陪着自己,在夜里的草坪上大醉,被学校保安抓起来的事迹,鼻尖泛酸,又一口,忍住,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云熙把这一幕幕都记在心里。苏语年某些时候和自己的母亲真的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她更坚强,也更通透。看见苏语年隐忍的样子,云熙内心有一些酸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该如何帮她,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
“你这个样子还喝酒?”酒杯被人一把夺过,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谁,“这种酒你也喝得下?等你好了我拿他个十瓶八瓶的好酒送给你!”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柳大娘说好久没见你了。怎么我一来你就来,你不是派人跟踪我吧?变态呀!”
“拿着,每日一粒。”
苏语年接过李御沉抛来的东西,问他:“能救我的命的?”
“我已经叫了那小子过来,只是他的身份过来有些麻烦。这个你先吃着,可以顶一阵子。”
“救不了命吃来做什么?”
“啧,你这个人!走,我送你回去。”
“走什么,我还没喝够呢。要走你自己走,我等下可以回去的。云熙在旁边等着我呢。”
云熙一惊,自己竟然被发现了?苦笑一声走了过来:“姐姐是怎么发现云熙的?”
“我虽然心情不好,但也不至于瞎。你站在那里,那么多人路过都看一下,我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这小子在,那我就放心了。先走一步,改日再去看你!看着她别让她喝酒,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
苏语年一把捂住李御沉的嘴:“行了行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赶紧走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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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改行做煤炭生意了?”书房里顾言喝东西的样子很是优雅。
芮千微冷着脸没说话,翻看账本的手却没有停下来,冷冰冰地回问:“什么改行?”
“你看你的脸,从我进来开始就一直这么黑,乍眼看去,跟从煤矿上来的人没什么两样。”
芮千微合上一本帐本,往后靠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向顾言:“你过来就是讽刺我的?”
“那倒不是。听说你为了渭河的百姓大出血了,所以特别前来表示慰问。”
“……”
“再听说你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特别来见见你最后一面。”
“……”
“芮千,季修竹从来都不是善类。能登上这个位置的,不会三言两语就让你看穿。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是有目的的。你若是要和他继续接触下去,切记,这个人表露出来的感情,都不是真的。”
“我……”
“好了,你这,奶茶不错,我就不客气了,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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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门外徘徊了许久都没有进屋。自己有错,她承认,可是她也委屈。就在苏语年还在犹豫该怎么面对芮千微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你还要站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体罚你了。”
芮千微背对着光站在门口,光晕在她的周身散发,像是一尊佛一样。
苏语年忍住了很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对不起”
“千千,是我不好。一开始就不应该的。确实,我一直都是在背后的那个,我受到的压力真的没有你大。整天就知道说,实际是什么样子的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对不起,千千,我……”
两人同时出声,一个在门口站着,一个在屋内站着,面对面地流下了眼泪。苏语年想到因为自己的主意,不仅让芮千微身陷险境,还让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毒,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很想告诉芮千微,可是她没说。
芮千微打开门看见苏语年的刹那,鼻子就酸了。自己今天都胡说了些什么。苏语年病才刚好,一个人在外面溜达那么久,会不会病情加重?她知道,这些根本不怪苏语年,要怪就怪自己,真的不如他们看的透。明明是自己的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把脾气都发在了自己现在最亲的人身上,懊恼不已。
“我知道我没做好,我只是想你能安慰我。”芮千微擦着眼泪说。
“我原本是打算要安慰你的。只是想先给你说清楚这其中的事情。我并不开心在这里做的一切。我很想回家。我的工作都有着落了的……”
“我知道我没有你和均那么聪明,我也知道,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可能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情。”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