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船舱的牢房里,灯火昏暗,满身镣铐的囚徒犹在做困兽斗。
呲得一声,匕首划过咽喉的声音。垂死的挣扎,浓稠的血液汩汩流下,落在底下纯金的壶中。精壮的汉子逐渐变做带着余温的尸体。待金壶盛满,冰冷的尸体被从牢房拖出,在阴湿的地板上划出长长的血迹…
殷红的血浆混合玫瑰花瓣,被双目失明的侍者小心翼翼地注入冒着热气的浴汤,上层船舱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夹杂血腥味儿的甜香。
纤细的手指掠过池水,原本热气蒸腾的池水瞬间变得清凉。红色的小蛇顺着指尖划落,在水中惬意的游动…
一夜无眠,天未放亮秦歌便穿戴整齐走出房间。马瑞奥在门口角落睡得正沉,秦歌狠狠瞪了他一眼,轻叹口气从他身上跨过,穿过甬道和楼梯走上甲板。
此时海天一空,狂风呼啸,浪花拍打船身发出阵阵轰响。几个少年侍者立于船头,衣衫被海风吹得飞扬似要羽化登仙。一个侍者注意到秦歌,立刻朝其他人示意,甲板上迅速摆出一道屏风一角方桌。
安排妥当,侍者恭敬得朝秦歌见礼道:“秦歌大人请坐。”
秦歌默默坐下,那侍者打开食盒摆出几盘精致点心,一盏热茶,俱是秦歌喜欢的吃食。
秦歌信手拈起一块点心苦笑:“即便养尊处优也不过笼中之鸟,自由已失将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何况这样的日子只怕不会太久。”
“都司起的好早。”马瑞奥一溜小跑着来到甲板,看到秦歌才松了口气,俯身见礼。
“不要叫都司了,叫我秦歌吧。现在的我哪还是什么都司?”秦歌丢了一块糕点给马瑞奥,示意他坐下。
马瑞奥知趣得在旁边跪坐,轻声说道:“秦歌大人一定有许多事要问小人吧?”
秦歌思忖一下道:“你是空岛后裔,必然知晓空岛礼仪、禁忌。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不想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马瑞奥笑道:“大人言重。”他从袖管掏出一张纸卷递予秦歌,“这是母亲写给我的。”
秦歌展开纸卷,上面写道:空岛中,凡为男子皆为奴,凡为女子皆为主;违抗主人命令之奴将被处以蛇刑。
“母亲说空岛上女尊男卑,男人系女人的私产,可以随意处置。不过都司大人与其他人不同,您贵为天选之人,将来是要侍奉岛主的,您只需要听命于岛主。”
马瑞奥的解释并不能宽慰秦歌,他眉头皱紧问道:“什么是蛇刑?”
马瑞奥道:“空岛系蛇岛,岛上各种各样的蛇不计其数。蛇刑系空岛处死犯错的奴隶的刑罚,我虽未见过,却听母亲说起过。最寻常的蛇刑是用毒蛇的毒牙刺破奴隶肌肤,静待毒发倒毙。若是身体强健或是抗毒或许能侥幸不死。比这更重的刑罚则把奴隶丢入蛇窟,里面是饥肠辘辘的蟒蛇。它们一般有碗口粗细,长一丈以上,大多数人无法战胜它们而被扼死吞吃,死者一般筋骨尽碎。这不是最惨的,犯下重罪的奴隶会遭受最残酷的蛇刑—万蛇噬骨。母亲说空岛中有一座蛇窟被称为虿盆,里面都是剧毒的蛇。人一旦被推入虿盆会被群蛇围攻,变作一滩脓血尸骨无存,绝无生还可能。”
秦歌脸色变得苍白,回想起红药指尖的剧毒小红蛇,轻声问道:“她……当真可以操控世间万蛇?”
马瑞奥反问道:“大人是否发现我们脚下的船现在正逆风而行?”
秦歌一仰头,此刻风帆已经收起,海风从船头方向吹来,大船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破浪前行。他起身走至护栏俯身望去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大船正被两条巨大的海蛇牵引移动,两只蛇都有一丈粗,长不知几十丈。巨大的浪涛声正是海蛇游动激起的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马瑞奥走至秦歌身边道:“母亲说空岛之主精通蛇语,无论粗若山脊还是细如毛发的蛇都甘心受其驱策……大人可曾注意岛主手中的那条红色小蛇?”
秦歌问道:“那条蛇又有什么说法?”
马瑞奥道:“它是阿香洲【Asean】的蛇王,至少已经三百岁了。”
秦歌睁大眼睛问道:“蛇王?一条不足七寸的小蛇凭什么做蛇王?”
马瑞奥摇头道:“这个小人不清楚,只知道它只听从岛主一人召唤,而且我还听说……”说道这里他哽住道:“我好像说太多了。”
秦歌摊开手掌,马瑞奥会意在他掌心写道:食人血。秦歌回想囚徒志补遗的记载,不禁寒毛倒竖,不敢再多一言。
船在海浪中逆风疾驰,此时天已放亮,海天相接之处依稀有岛屿影子。秦歌掏出航海仪扫了一眼,感慨道:“这么快就到圣多沙了。”
圣多沙,阿香州南端尽头处蒲罗小国治下的小岛,常有海盗在此岛周围海域出没,打劫过往商船。近年称雄这块海域的是一个名叫威武(Weiwu)的海盗头子统领的蒲罗(Pulau)海盗团。传言威武为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靠计谋上位。他盘踞圣多沙多年,黑白通吃,肆无忌惮,是暹罗国重点通缉对象,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秦歌曾在葩蒂雅街头张贴蒲罗海盗团伙的通缉海报,但总有人偷偷将威武的那张揭去,原因竟是画像中的男子过于英武。确实,作为一个穷凶极恶的海盗头,海报上的男人有些过于漂亮了,但是能爬到这个位置之上的绝不是靠着长得漂亮。
秦歌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莫非红药看上了这个蒲罗海盗头?
船在距离圣多沙不远的近海停住,巨大的海蛇沉入海里消失不见了。秦歌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海盗船影,忽然问马瑞奥道:“等到了空岛你会留下吗?”
马瑞奥摇头道:“安顿好母亲之后我就离开,不会久留。”
秦歌道:“我走不了,所以想求你一件事。我有一封写给秦迈,你帮我转交给他。”
马瑞奥又摇头道:“我很想帮大人,只是城主早有嘱托,他说希望大人在空岛好自珍重,凡事以暹罗子民安危为重。他不会收任何与大人有关的书信。”
秦歌叹口气道:“想不到他如此绝情!”眼眶不觉湿润了。
秦歌正自忧伤,忽听得远处吵闹,不知何时海滩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那帮人吵嚷一阵接着一叶小舟被推入海中朝海里划了过来。待小舟靠近,秦歌一眼认出划船的是蒲罗海盗团二当家柴胡子,他脚边有一团被捆缚的东西还在挣扎蠕动,浮夸得金丝衣料在阳光底下分外耀眼。
秦歌心下了然,对马瑞奥低声道:“这里不方便,我们回船里吧。”说着径直朝船舱走去。
红药不知何时已立于高处,她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来这里么?留在原地!”
秦歌停住脚步,红药飞身而下在屏风处坐下,侍者上前奉上新的茶盏。红药揭了盖盅,一股醉人的甜香飘出。红药嗅了一下,说道:“这是空岛的玫瑰香片,你要尝尝么?”
秦歌惶恐得接过红药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说道:“好茶。”
“既是好茶,为何不喝光?”
秦歌见红药眉头微蹙,只得捧起茶盏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喉管滑落,他呛了一下忍不住咳起来。
红药淡淡一笑手指微动,秦歌只觉喉管里一阵清凉,刚才的灼烧感已消失无踪。
红药收起笑容冷冷说道:“你若不喜欢我的茶,不必强装作喜欢。你害怕我,怕我会为琐事处你蛇刑。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死。”
秦歌心上又是一紧,果然他在船上的只言片语都逃不过红药的谛听。他正思忖如何打破尴尬气氛,就听砰的一声响,蒲罗海盗团大当家威武被五花大绑得狠摔在黑漆漆的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