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已是囊中之物,要不了多久何春就会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秀才。他现在想的是将来怎么考过州试和取解试。邱兴死了,吴教授也得罪了,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帖经、墨义考死记硬背,帖经就是填空,墨义就是默写,下点苦功应该问题不大;诗赋最要命,几乎一窍不通,又不能盗用后世的诗句,怎么办?难道就此放弃,老老实实当个酸腐不堪的穷秀才?
北宋科举除了进士科还有九经、三史、三礼、明经、明算、明法等科目。进士科相当于本科,啥都要学;其它诸科相当于专科,只学一部分。考上诸科将来也没什么前途:九经科可能分到州学县学当讲习;三史科的分到各地修地方志;三礼科的油光满面站在门口打哼唱喏、迎来送往;明经科只能当文书,抄抄写写;明算科打理官营产业,天天拨算盘,倒适合尤葫芦;明法科帮着知县办案,拎包跑腿。
诸科里只有明算、明法两科不考诗赋,其它都要考。何春报的是进士科,转去这两科就能躲开他最怕的诗赋,不过他心有不甘:堂堂二十一世纪的三本本科生,跑到宋朝只能读个地方院校的专科。搁谁谁愿意啊?可现实就是如此,留给何春的选择不多,要么明算,要么明法,总要选一样。
何春还有一样担心,那就是“绿头苍蝇”。唐代元稹考的是明经科,后来分到京城做小吏。等级太低,只能穿绿色官服、戴绿帽子。这天他高高兴兴去报到,同僚都是进士出身,正聚在屋里吃瓜,引来几只苍蝇,嗡嗡嗡的很烦人。他们见元稹戴着绿帽子,知道他是明经科出身,便指桑骂槐地讥讽道:“哪来的绿头苍蝇扰人?”从此绿头苍蝇就成了非进士科的代名词。
宋朝沿袭唐朝的制度,诸科出身的小吏也是戴绿帽子。而明算科将来有可能被分去管理勾栏瓦肆,也即官营的妓院。到时整天戴着绿帽子穿行于**嫖客之间,那情形实在是惨不忍睹,简直连龟奴都不如,龟奴起码还不用戴绿帽子。何春到底迈不过这道槛,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去读明法科了。绿帽子是戴定了的,可千万别跟妓院扯上关系,平时去去还行,天天呆在那谁受得了,难道还想学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么?
吴教授最后想通了,收了何春贿赂他的四十贯钱。何春现在身无分文,家里只剩下奶奶手上的几两银子,那些钱是用来过日子的,不能动。难怪人家说穷秀才,穷秀才,感情做了秀才都要变穷啊。
身上没钱不敢乱野,何春每天老老实实上学读书,准准时时回家吃饭。他现在已经不看进士科的书了,转而借来了明法科的书苦读。《宋建隆重详定刑统》、开国以来颁布的《编敕》、《申明》以及以前断案的案例,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四十本。刨除一些重复的,真正要读的大概二十几本。这些律法书行文较为通俗,不像那些典籍,动不动就用到冷僻晦涩的典故,有些典故还找不到出处。一本书翻完不知道说的什么,只知道头昏眼花,金星直冒。每本书何春都抽几页读了读,基本上能读懂,他也越读越有信心。
一个月下来,何春把那些书粗略过了一遍,心里隐约有了个轮廓。选明法科选对了,这才是自己求出身的敲门砖。县试之后半年才是州试,半年时间有点紧,如果沉下心来学,到时再放手一搏,考过也不是什么难事。
与吴教授约定的日子到了,何春从尤葫芦那拿了几十文钱,到江夏鱼头巷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天刚黑就如约等在巷子里。也不知吴教授怎么传考题,何春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此时天已入秋,冷风贯穿巷道带出刺耳的呼啸声。何春两手拢在袖子里,冻得直打冷战,只好来回走动取暖。巷子只有几尺宽,一边是州学书馆的高墙大院,一边是几户有钱人家的大宅。夜里见不到行人,只偶尔听得到几声狗叫。
“汪汪!汪汪!”这几声听着有些怪,像是从头上传来的。何春一抬头,见到墙上有张人脸。那墙有两丈多高,天黑看不清是谁,何春低声唤道:“教授!”
那人急忙摆手让他不要出声,何春跑到墙下挥手,依稀看清那人就是吴教授。吴教授此时攀在墙里的树上,从何春这儿看去,只看得到一点树梢尖,他显然已爬到树的最顶端了。这吴教授也是蛮拼的。
“嘭”一包东西落到地上,何春走过去捡了起来,是个纸团,里面还包了块石头。纸上写的应该就是考题,何春来不及细看,马上塞入怀中。转头再看墙上,吴教授已经没了人影。
刚要离开,猛听到一声闷哼:“咚。”吴教授从树上摔了下来。何春怕他摔出个好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过了半晌才听到几声低沉的呻吟,当下放了心,不禁同情起吴教授来。
回到客栈迫不及待打开纸团,十几张一尺见方的大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帖经、墨义的考题和答案都在上面;诗赋只有题目,没有答案,还要现作。当天晚上背得滚瓜烂熟,次日一大早赶回家里。
诗赋考试要求按题作四首五言六韵诗,何春绞尽脑汁花了一整天才拼出一首,另三首还不知去哪里偷。诗赋的事让人着急,还有一桩事也是刻不容缓。那叠考题在何春眼里不啻于一叠叠交子,他怎么会放过这大发横财的好时机。
鄂州考试舞弊成风,今年上头下了狠手,提学大人亲自坐镇江夏,各县明里暗里加派了人手,考场巡查也比以往严了许多。物以稀为贵,以前泄漏考题习以为常,卖不出好价钱;现在何春手上的考题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不趁机好好赚上一笔,怎对得住吴教授一番苦心?
要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清仓甩卖,这次要走精品路线,开旗舰店,高端大气上档次,既要卖得贵,又要卖得对。一百贯一份,限量销售只卖十份。没钱别想,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何春把县学同窗筛选了一遍,挑出十个人。这些人不仅家里有钱,而且学业不算太差,考上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