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先找到了张大少。张大少家开窑场做陶瓷生意,家底很殷实,百把贯拿出来不痛不痒。家里逼着他读书只是为了让他考个功名光耀门楣,也没指望他当官。
知道何春来意,张大少面泛难色:“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你那考题,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好办,先交货后付钱。总共考三天,第一天考帖经,第二天考墨义,第三天考诗赋。考帖经前我把帖经的考题给你,考完帖经你付我五十贯;同样的,考完墨义再付三十贯;考完诗赋付清最后的二十贯。”
“这样也好,大伙都不吃亏。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五十贯,你把帖经的考题先给我吧。”
“你当我傻啊,你拿了考题出去转手倒卖,我还怎么赚钱?”
“呵呵!那你啥时候给我考题?”
“开考前一天夜里给你考题。到时所有买家住到一间屋子里,吃喝拉撒都要在一起,谁也不许往外通风报信。”
“滴水不漏,厉害。这考题你是咋弄到的?”
“这不是你该问的,我也是替别人办事。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干系甚大,千万别说出去,出了事你爹都保不了你。”
一天之内找好了十名买家,张大少、林县尉家的二公子、蔡店镇李少东、庆和庄的韩少庄主……何春让他们告知家里,就说要住到县学宿舍准备应考。他去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开考的前一天晚上把他们都集中到屋里,反锁了房门一起背答案。好在乡下到城里应考的考生不少,很多都是几个人挤一间,何春他们混在里面不会引起人注意。卷面上也做足功夫,不能全答对,每人故意答错几题,错的题目还都不一样。第二天掐好时辰准时赶到考场,一刻也不提前,以防他们泄漏考题。考卷发下来一看,毫厘不差。当天收到了五百贯。
第二天照旧。第三天准备考诗赋,何春让买主们互通有无,会作诗的多作两首帮不会作的,不会作的好像只有何春一个。有几人存有现成的诗稿,帮来帮去,最后何春那三首也解决了。
故意拖到最后交卷,出考场找买家收齐了尾款,何春按捺不住喜悦,心花怒放一路蹦回家。
关上房门数钱,十贯一张的交子券整整一百张,厚厚一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一千贯怎么花啊?回集贤村买地,盖豪宅,带游泳池那种。要啥游泳池啊?直接买个湖,又能游泳又能钓鱼。宅子就盖在湖边,五进三十间,一天住一间,一个月不重样……
“瞧你那点出息,一千贯就把你乐成这样,一万贯还不得一命呜呼?”何春自我警醒。按照他悲观主义者的逻辑,突如其来的好事后面紧接着的肯定是意想不到的坏事,在这个颠覆不破的大法则之下人是软弱无力的,他不能拒绝厄运的降临,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好事变得不那么好。
何春从不相信鬼神,但自从邱兴葬身火海之后他也开始心存敬畏:夜路走多了迟早遇到鬼,这世间从来都是报应不爽。那一千贯来路不正,如果不赶紧做点好事找补找补,只怕报应会来得更快。
吴教授是被人抬回来的,听说他夜里当众从书馆的高台上摔了下来,顺着阶梯滚了十几丈远,跌得鼻青脸肿一头包,腿都摔折了。何春听后惊讶不已,如果传言属实,那肯定是吴教授从树上摔下来受了伤怕人看出来,故意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又摔了一次。不过这一次演过了,黑灯瞎火没看清场地,假摔变成真摔。如果是真摔,那他吴教授可算得上一条硬汉子。
何春见到了吴教授,他躺在竹椅上疼得直哼,一条腿绑了绷带搁在前面的板凳上,手臂吊在胸前,脸上贴满了膏药。
“你来干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教授几日不见,风采……噗哧!”何春实在忍不住,当场笑了出来。
“你个灾星,害得老朽还不够么。碰到你真是碰到鬼了。”
“要怪只能怪您自己不小心。教授好身手,换作别人只怕早就摔死了。”
吴教授忿然扭过头去不搭理何春,何春取出一大摞交子券抖了抖道:“还好这趟没白忙活,您老看看这个。”
吴教授见到钱激动得猛地坐了起来,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又疼得躺了回去。
“这么多!你真是狗胆包天,也不怕被人查出来。”
“您老把心放到肚子里。”
何春把卖考题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吴教授听后佩服不已。这小子有胆有识,做事不显山漏水,手腕比自己高了不知有多少。
“这都是给我的?”
“总共一千贯,一人一半,各五百贯。”
何春把那摞交子放在吴教授的肚子上,吴教授抱在怀里喜笑颜开。
“你小子要是把这些个歪心思都用在读书上,考个状元也不成问题。”
何春取出那封检举信和吴教授给他的考题,先让吴教授过目,然后当着他的面烧掉。
“这下算是两讫了。我这帐算得够清楚了吧,教授?”
“嗯!钱货两清,钱货两清。”
吴教授抱着一摞钱,看着两样把柄在眼前灰飞烟灭,再想着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授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想转去明法科,请教授写封信给管事的学官,省得到时转科麻烦。”
“明法科混不出啥名堂。老朽明经科出身,混到老也不过九品。你可想好了。”
“考进士太难,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搞不好混到您老那个年纪还要奔波于考场,倒不如考明法科先求个一官半职。我早就想好了,教授照写就是。”
“小事,等过几天我手能动了就给你写。”
“哦,走之前还想奉劝教授一句,卖考题这种火中取栗的事以后不能再干了,否则又会被人逼着用一文钱赌你的下半生。”
吴教授一怔,懔然望着何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